阮瑩聽罷,不由得抱緊他。
她知道那種滋味,貧窮的、吃不飽穿不暖的滋味,以及受人歧視白眼的滋味,她通通都知道。
阮瑩抱住裴時瑾,生出一種天涯淪落人的共情。
「這世上,也不是所有父母都愛自己的孩子。所以又何須為此傷心?」裴時瑾安慰她。
阮瑩紅著眼眶,輕嗯了聲,又聽裴時瑾說下去,一直說到先帝的事。裴時瑾頓了頓,舉起自己左手。
「你可知,我天生是左撇子,可後來……」他苦笑了聲。
阮瑩聽得淚眼婆娑,握住他的左手,輕輕將臉埋進他掌心裡,熱淚灼燙他的掌心。
原來他這樣慘,也難怪他那時候對自己的欺騙那麼生氣。
阮瑩低聲啜泣,想到自己的過往,不免覺得與裴時瑾的心近到相融的地步,仿佛天地都消失,只剩下他們倆依偎在一處。她記起那日在趙員外家中被裴時瑾救出來的景象,那時候她想,她真的愛他,那念頭穿過時間,再次浮現在她腦中。
她想,她真的愛他
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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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瑩如今肚子愈發大起來,行動也變得更不方便,沒走多遠,她已經有些勞累,便叫她們停下歇息。被姚慧蘭收買的小宮女就在這時候出現,她依照姚慧蘭所說,告知阮瑩,說是阮九想要見她一面。
阮瑩從她口中聽見阮九的名字,驚詫不已,阮九?他怎麼會出現在京城?他怎麼會知道自己如今在宮裡?
她直覺不大對勁,叫住那宮女盤問,那宮女便答:「奴婢也不太清楚,但那人說他叫阮九,是您的親生父親,他說他惹上了一樁人命官司,從金水鎮逃到京城來的,知曉您如今成了貴人,求您幫忙解決。」
阮瑩蹙起柳眉,又問:「你見過他?他長的什麼樣子?」
姚慧蘭讓人給過宮女一張阮九的畫像,宮女便照著畫像說了,阮瑩聽罷一時靜默無言,那樣子,當真是阮九沒錯。
可他怎麼會惹上一樁人命官司呢?
阮瑩冷笑一聲,定然又是喝醉了酒乾的。只怕是他喝酒誤事,想到自己同他說過,裴時瑾是京城人,便逃到了京城來,想要找她擺平。又陰差陽錯發現她如今進了宮,而裴時瑾竟然是皇帝,便找上來了。
阮九這爹做得並不盡職,對阮瑩沒盡過多少責任,阮瑩待阮九也算不上感情深厚,只是到底還是她爹,她也沒這麼狠的心不管他的死活。
阮瑩問:「他如今在哪裡?」
那宮女搖搖頭:「他只說,約您明日在京城的福運茶樓相見,還說,這事兒請您千萬別告訴皇上。」
阮瑩又冷笑一聲,他倒是還知道這是醜事,只想見她一個人,可她哪裡有這樣大的本事替他擺平這麼大的事……
何況這可是一條人命,即便是裴時瑾,也不能隨意說一筆勾銷,天子犯法還與庶民同罪呢。阮瑩頓時發愁起來,罷了,先見他一面,其他的事再說吧。
可怎麼能見到他?這也是個問題。
阮瑩能出宮,但都是裴時瑾陪著,她怎麼可能一個人出宮?
阮瑩心緒紛亂,回了明月閣。
待裴時瑾過來,她便與裴時瑾說起此事:「子玉哥哥,我想出宮去散散心,可以麼?」
裴時瑾道:「這兩日朕有些忙,過些日子再陪你出宮吧。」
阮瑩咬了咬唇:「那我自己去,可以麼?」
她垂著眸子,不敢看裴時瑾的眼睛,怕被他看出什麼端倪。
裴時瑾倒沒多想,以為她只是因為袁妙雲的事心情不好,太醫說過,有孕之人本就容易多思多慮,出去散散心倒也可以。
他思忖片刻,道:「那多帶些人跟著。」
阮瑩聽他同意,鬆了口氣。
她傾身在裴時瑾唇上輕啄了下:「謝謝子玉哥哥。」
次日,阮瑩便帶著好幾個侍衛陪同出了宮。她先是裝模作樣地逛了一番,而後才佯裝累了,去了福運茶樓稍作休息。阮瑩走進茶樓,視線在堂中掃視一圈,沒找到阮九的蹤影。
阮瑩不由皺眉,跟著夥計上了雅間。這阮九隻說約她在福運茶樓相見,可也沒見著他人?難不成是害怕,所以躲起來了?
她心裡想著,進了雅間裡坐下。阮瑩如今有八個月身孕,採薇她們照料時都更謹慎,怕她出事,自然跟著進來伺候。採薇她們學過些武功,不是尋常宮女,守在阮瑩身邊,萬一有任何突發狀況,也能保護她。
阮瑩正思忖著,若是阮九過來找她,見採薇她們在,恐怕也不敢露面,可若是把採薇她們支開,只怕她們也不肯。要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