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應了黑暗後,宋婉隱約看見沈湛的輪廓動了動,在床榻上躺平。
她和衣而臥,腦海中思緒萬千,渾身酸痛無力,那些混亂的想法,惶恐不安都只能壓抑在心中。
在窗外泛起魚肚白時,宋婉才疲憊的閉上了眼。
不知過了多久,只感覺很熱,衣裙里出了汗,那汗珠子順著皮膚滑過,像是某種蟲子,宋婉悚然驚醒。
現下雖然是夏末,可還是暑氣難消,她才發覺居室內居然沒有放冰盆,連窗戶都沒開,她又何衣而眠,怪不得熱呢。
宋婉環顧四周,居室內光線昏暗,從窗縫中透出隱隱的蟹殼青來,她就著微光,大膽打量床榻上的世子。
他閉著眼,側臉瘦削冷峻,蒼**致,讓宋婉想到寺廟裡那些神姿高砌的……假人。
錦被平整的蓋在身上,他好像一夜都沒動過。
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沈湛一雙狹長的眼睛幽幽睜開。
第4章 婢女們聽到動靜魚貫而入,為首的那個看也不看在一旁還穿著昨夜喜服的宋……
婢女們聽到動靜魚貫而入,為首的那個看也不看在一旁還穿著昨夜喜服的宋婉,往沈湛身邊湊上前去,溫柔道:「世子醒啦。」
窗外的日光晃的沈湛有些睜不開眼,蹙眉道:「太亮了。」
話音未落,就有婢女去將特製的窗牖放下,居室內陷入了黑暗,竟與黑夜無異。
跪著的婢女遞上一碗黑漆漆的湯藥,溫柔勸道:「世子,早晨的藥還沒喝。」
沈湛的臉色冷了下來,「我說了,不再喝藥了。」
婢女繼續勸道:「墨大夫說了,世子的藥不能斷,若是不喝,就得……啊!」
那一碗黑漆漆的藥已潑在了為首的婢女臉上,即使隔著面巾,溫熱的藥汁的燙意將婢女的臉頃刻間燙出一片紅,渾著墨黑的藥底子,尤為難堪。
婢女瑟瑟發抖,忍著痛跪在地上磕頭,「世子莫動怒,世子恕罪……」
「呱噪。」沈湛道。
常生病臥床的人,就會避無可避地生出一些怪毛病。
沈湛喜靜,平日裡都不允許伺候的人發出一點聲音,連不必要的言語都是不被允許的。
即便如此,還是有婢女硬著頭皮道:「世子,若是不喝藥,您就要用藥油點穴,一天都不能懈怠。」
沈湛不喜人觸碰,連接近他的人都要戴著面巾隱藏自己的氣息,怎麼可能允許那留著山羊鬍的青衣醫者的手在自己身上點穴呢。
所以這個辦法一早就擱置了。
沈湛眼皮都沒抬,伸著手讓其他婢女服侍自己更衣,冷冷道:「那你去告訴他們,我不願意。」
婢女知道,這話傳過去的話是可以,只是免不了王爺大發雷霆,把氣出在她們身上,認為她們伺候不了世子,重則杖斃,輕則被發賣到髒地方。
此時,羅漢塌邊上紅色繡著金線的繡鞋映入了婢女眼帘。
是啊,世子已經娶了那來沖喜的女子了,為何伺候世子的責任不推到她身上呢!
「還不快去?」沈湛道,緊跟著咳嗽了幾聲,「還是我說話不管用?」
婢女噤若寒蟬,世子身子骨孱弱,若是因為這個再動怒有個好歹,那她們只怕會得到比之前更殘酷的懲罰。
她剛想說什麼,就聽那女子的聲音傳來,「世子,我伺候您上藥吧,我在家裡時也跟著府中郎中學了些皮毛,我母親生病時,都是我伺候的。」
沈湛抬起眼,看向一旁仍穿著紅嫁衣的少女。
她眼下有明顯的烏青,昨日的殘妝略微有些花了,像是油彩褪去,有一種頹廢靡麗的美。
此刻正睜著一雙眼睛瞧著他,毫不避諱,看起來倒是真誠得很,甚至還朝他露出一個笑容。
他忽然想起昨夜她觸及他脖頸的手。
溫潤,滑膩。
沈湛淡淡看著她,「為什麼?」
宋婉不知他問的是什麼,便斟酌道:「能嫁進王府乃不世出之隆恩,妾嫁進來就是為了伺候世子的。」
沈湛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看著宋婉。
昨夜還拿燭台對著他,現在卻裝的一副乖順的模樣,倒是有趣。
沈湛鬱郁的心情因為她的這番說辭忽而變得好了起來,戲謔道:「是嗎?那你可知這藥油擦拭時間也是要有對應的時辰?三更半夜擱兩個時辰一次,你可起得來?」
宋婉垂眸,看起來柔順極了,「能服侍世子,妾三生有幸。」
*
成婚第二日要去給公公和婆母敬茶,榮親王王妃早逝,所以宋婉並沒有婆母。
榮親王本也不欲見她,若不是八字恰巧與沈湛合上,五品小官之女,怎能嫁入王府?更別說公爹和兒媳婦是要避嫌的。
直到管家告訴他,昨夜這新娘竟沒被趕出來,還和兒子共處了一夜,榮親王的心態就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