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她跟這戶夫婦搭訕的嫻熟,以及對待突發變故時的冷靜,都不像一個官宦人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庶女該有的。
宋婉沒有在意他的不悅,他雖神色陰冷扭曲,可那模樣分明就是嫉妒,多疑。
無論怎樣,他又不會傷害她,此刻還得二人互相扶持。
所以宋婉放鬆了很多,從袖中掏出個藥瓶,牽起沈湛的手,又將他的袖子撩開塗抹起來,「看你剛才劃的,怎麼就腫成這樣,墨大夫跟我說世子皮膚敏感,我還不信……」
她的指腹溫熱,沾著藥粉,觸及他紅腫的傷處,帶來一股令人舒適的清涼。
然而,沈湛神色沒有任何變化,垂眸看著她,好像對她為何會有跌打損傷的藥藏於袖中並不在意。
宋婉被他看的發毛,剛想解釋,沈湛便一把按住了她的手,鉗制住她的下巴,「你還沒回答我。」
宋婉低垂的長睫微微顫抖,她喉間溢出一絲嬌嗔,「痛……輕點。」
聽到她說痛,他果然放輕了手上的力道,只那一雙漆黑的眸子卻依然鋒利。
「說話。」他逼問道。
宋婉腦海中思緒百轉千回,沒想到沈湛是這樣一個有占有欲且偏執的人,還非常冷靜聰明。
「府中姨娘曾被關在水月庵思過,我與母親到附近的寺廟上香時便會去看她。」宋婉看著他道,「水月庵的姑子們許多都是尋常人家的百姓,與她們打交道,自然與方才的老夫妻無異。
「有時我們住在庵堂里,也都是這樣簡陋的泥土炕啊。」宋婉輕輕扭動自己在他手中的下巴,蹙著眉抱怨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世子這樣活在雲端里的。」
宋婉的母親曾經的確是被嫡母想法子整治到庵堂中思過,她說的話半真半假,所以看起來並無撒謊的痕跡。
沈湛依舊冷漠的看著她,仿佛她的解釋他並不在意。
宋婉卻感覺到他緊繃的身體和迸發的躁唳消失了大半。
「有什麼事你可以直接問我。」她對他道,有些疲累地打了個哈欠,「否則我總要猜你為什麼不高興了,又猜不到不能及時哄你,你就更不高興……」
沈湛鬆了手,似乎不解,「哄我?」
「對呀。」宋婉眼眸中有明亮的笑意,「就像這樣。」
話音一落,溫香軟玉般的人撲進了他懷裡。
第19章 到了夜裡,沈湛望著那灰撲撲的床榻,遲遲不動。他……
到了夜裡,沈湛望著那灰撲撲的床榻,遲遲不動。
他眼看著宋婉脫下了身上的大氅,用未沾雨水的一面鋪在那床榻上,而後脫下他的那件翻過來鋪在枕頭上。
宋婉看也不看他,自己先坐在床榻上,脫掉那被泥水浸濕的繡鞋,用半濕的羅襪將腳背上的泥污抹去。
污泥褪去,一雙白生生的腳就露了出來,指甲染著朱紅色的蔻丹,在這一方簡陋粗鄙的居室里,更顯嬌嫩精緻。
沈湛收回了視線,那一抹朱紅卻灼得他心裡無端升起躁意。
宋婉:「過來呀,再不睡天都亮了。」
她還念著沈湛方才鬆口讓她回青州的事,自然是不能讓這樣在雲端的人真跌入泥潭裡。
沈湛本就病弱,又這麼一番折騰,她生怕他再不休息明天就一命嗚呼,屆時世子跌落山崖責任雖不在她,照顧世子不周的罪名是絕對跑不掉的。
至於同床共枕,她本就是嫁給他了,在此時此景若是她再作嬌羞狀,那可真是矯情。
而她宋婉,不是矯情的人。
看著微弱燭火下更顯俊美的沈湛,宋婉忍俊不禁地拍拍床沿,「我都困了,世子陪我睡一會兒吧。我自己在陌生的地方睡,害怕。」
沈湛在她的注視下走了過來,她往裡面挪了挪,沈湛便和衣而臥。
荒野村莊,夜深露重,到了後半夜尤其冷。
宋婉將二人的大氅鋪在了床榻上,身上沒有蓋的被子,農戶家的被子看著並不是很乾淨,自然不敢上沈湛的身。
可她又怕把他給凍壞了。
宋婉心一橫,閉著眼從沈湛背後重重的環抱住了他。
沈湛眸中的暗意化開,心臟不受控制地突突急跳著。
她抱緊他,將臉埋在他頸窩,他的後背平而闊,瘦的嶙峋。
許久,她感覺沈湛緊繃的身體放鬆了,輕聲道:「我冷。」
沈湛嗯了聲。
他的聲音本就好聽,在此刻一聲嗯,沙啞又溫柔,宋婉的耳根陣陣發麻,不由得感嘆,「世子聲音真好聽,就是說話太少了。」
「……話多傷氣。」他道。
「哦,知道了。」宋婉道,「明日,我們去金匱城裡,城裡有縣令,定是認識世子的。」
宋婉例舉了一些明日該做的事,以及應急方案。
但沈湛卻好像並不在意似的,他轉過身,將她抱進了懷裡,「這樣……不冷了吧?」
宋婉埋首在他懷中點了點頭,又不放心問道:「世子,今夜沒有藥,你身體還可以嗎?」
「嗯。」他回答道。
紗帳里昏暗,宋婉看不到沈湛的表情,卻覺得他溫柔。
宋婉放了心,「山里會有妖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