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舜看了很滿意,點點頭,帶著她往御書房走。
「姑娘就在這等著吧,陛下還在和閣老們議事,完事了就來找姑娘。」李舜道。
宋婉微微俯身,「多謝掌印照顧,陛下有掌印這樣的人潛心輔佐,實屬幸運。」
李舜欣然一笑,笑意依然不達眼底,一點輕蔑轉瞬即逝。
既然沈湛認定了她,那他就無需再多嘴,不如順手幫她一下。
敢穿著叛軍的服制就進宮,姑娘膽子忒大。
李舜走了後,宋婉在御書房外的暖閣等了一會兒,兀自盤算著見到沈湛後要怎麼才能拿到真的遺詔……
還有李舜點了她身上穿的是叛軍的服制……這閹人有意幫她?!
宋婉忽然背後發涼,玄色衣裙是沈行給她的……那是不是代表沈湛已經察覺了神機營里混入了晉王的人?
察覺了沈行……
燭火搖曳,宮殿裡燃著牛油蠟,寂靜中只有燭火爆破的嗶哩聲……這裡是御書房?
這裡是御書房!
宋婉左右看看,餘光留意門外的動靜,內侍都在外面立著,跟假人似的低垂著眉眼,無人在意她,她鼓起勇氣提起繁複的裙擺,閃身進了御書房。
忽然內侍揚聲通傳,「陛下到!」
宋婉連忙停下翻找的手,佯裝鎮定地理了理裙擺,換上羞怯的神色垂首侍立著。
厚厚的織金地毯上出現一雙龍紋朝靴,碧海銀濤上的龍騰紋猙獰欲出,他背著光,清瘦挺拔的身形有些晦暗。
宋婉跪了下來,不知該稱呼他什麼。
「婉婉。」沈湛輕咳嗽了一聲道,「起身吧。」
宋婉斂裙起身,沈湛卻並未扶她,清冷的目光一凜,靜立在那看著她,語氣淡漠聽不出什麼情緒道:「這身打扮,很好看。」
他瘦削蒼白的面容上是明顯的疲倦,以往披散的長髮被金絲玉冠束起,更顯得五官凌厲而俊美。
宋婉瞥了一眼他,見他還是她熟悉的那副樣子,當下定了心,嬌聲道:「珩瀾,你我這麼久都沒有見,你怎麼見我就這樣?也不問問我……」
「問什麼呢,問你為什麼在這,還是問你找沒找到你要的東西?」沈湛平靜打斷她,那冷冽的嗓音似悲憫,又帶著遙不可及的孤高。
宋婉沒想到他會這麼說,一時間有種被看透的驚悚,心裡愈發沒底,抬眸試探道:「你在說什麼?我是被李督主帶過來的呀……」
沈湛的身影由上而下籠罩著宋婉,離她越近,那股讓她眷戀的氣息就愈發縈漾,她離去的多少個夜裡,他都夜不能寐,只能抱著她的衣裙入睡……
好在衣裙上的氣息越來越淡的時候,她終於回來了。
沈湛似乎習慣了在她面前永遠無法掌控心緒,他知道自己原諒她是遲早的事,卻還是想讓她好好哄哄他,說說他愛聽的話。
他緩緩踱步,袍角的金龍紋流轉間光華璀璨,「無詔進入御書房之人,該處以何罪婉兒不會不知吧。」
「但闖入的人是你,什麼罪責,由我來定。就像沈行作為藩王無詔進京,是殺還是圈禁,也都聽由我的命令。」
沈湛停下腳步俯下身來,動作緩慢地撫上宋婉的臉頰,以不容抗拒力度,「婉兒的人在我這,心也在我這麼?」
「在……」宋婉道。
「好啊,證明給我看。」沈湛笑道,溫和地將袖中的簪子插在她髮髻上,「看到它的時候就想你戴上一定很美,果然不錯,走吧。」
宋婉站在原地沒有動,月色疏淡,灑在沈湛肩頭,他那張濃麗的臉完全襯得起繁複華麗的朝服,整個人有種不屬於人世的距離感。
沈行頓了頓,嘆息一聲,轉過身來,終是忍不住在她額頭一吻。
他優越的眉眼隱藏在幽暗的陰影里,眼眸中的痛色一閃而逝,「討厭這樣的我麼?」
「可你以前,不是說喜歡麼?」
「不是說一定要我贏嗎?」
「我做到了,你為什麼不開心呢?」
宋婉什麼都沒說,卻像是什麼都無從說起。
這讓沈湛很心痛。
偽裝已經暴露,誰都不願捅開那窗戶紙。到底是什麼操控了她,讓她成為了控制他的繩索……總有一天,她也會被帶離他身旁!
想到這,沈湛只覺得胸臆間憋悶難耐。
「就算加上一個他,結局也是一樣的,徒勞罷了。」沈湛忽然說道。
宮裡的夜很寂靜,不知何時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夜雨,連綿不絕,歷經了數百年的青石板被淋成一片灰色,與昏暗的天幕連成一片。
沈湛帶著宋婉走過連綿的宮牆,隱約的月光從朱紅色抱柱的間隔照射過來,傾瀉一地光怪陸離的清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