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夜風拂過,吹動宋婉與沈湛宮裝迤邐在地的大袖,薄紗如雪浪,緩緩漂浮,仿佛深宮幻夢一場。
越走,夜風中的血腥味就越重。
金石交擊的轟鳴聲也愈發明顯。
宋婉停住腳步,猶疑道:「我們去哪?」
「跟著我走就是,你不是想找那詔書麼?」沈湛回過頭來,眼神平靜地凝望著不遠處的角樓,「陪我用過飯後,我給你看詔書。」
他已將事情挑明,宋婉覺得就無需再裝什麼,便跟著他一路走,上了那角樓。
上去後才發現,這竟是城牆,可窺得城牆下黑壓壓的軍隊。
兩兵交擊,打到後半夜似乎打累了,暫且休戰。
「婉兒不在的時候,我學做了幾道婉兒愛吃的飯菜。」沈湛深深凝視她,蒼白的薄唇勾起一個苦澀的弧度,「不知你原來對我說的那些話里,有幾句是真的,那些菜,真的是你愛吃的麼?」
他是在問飯菜,還是在隱喻什麼?
宋婉假裝聽不懂。
角樓上風很大,從檐下垂落在地的白紗簾隨風翻飛,內侍們雙手捧著一道道銀盤,在巨大的檀木桌上小心翼翼地布菜。
宋婉默不作聲看著沈湛揮了揮手屏退內侍,自己起身來為她盛飯。
米飯一粒粒冒著熱氣。
菜色一般,可那鮮香的氣味卻直抵人心。
沈湛的動作細心妥帖,不顧一身繁複華貴的朝服,很自然地挽起袖子俯身擺好碗筷,甚至把魚湯上的沫子小心撇去。
她想起了在鳳陽時,她為了去與那布政使密談而故意勸他吃下的魚肉,害他疼了半夜。
心間隱約有細密的苦澀如潮水蔓延,不可抑制。
如果他甘願當一個普通的親王世子,承襲王位,她是願意和他過一生的。
可他事事要她付出為先,每一次被她打動不過是因為她精心安排好的、偽裝無私奉獻的引誘……
如果他見識到她真實的一面,未必會如現在這樣喜歡她。
或者說,他喜歡的是她刻意裝出來的樣子。
「十二團營已到達京畿,西山衛撫司、松州衛鎮撫司、河西衛鎮撫司攜重兵就快抵達帝都,前來拱衛皇城,待天亮,只一紙傳召便可一舉將那些叛軍包抄擊殺。」沈湛看著她,神色平靜,「好好嘗嘗我的手藝,這可能是最近我們之間最後一餐了。」
「你這些天流落在外,沒有吃好吃飽過吧?」他蒼白的臉上浮起一抹笑意,溫柔道,「先喝湯,再吃飯,別噎著。」
宋婉看著他,眼神莫測複雜,眉頭緊緊蹙起,剛想說話,他就打斷了她,「說了先吃飯,之後就給你你想要的。」
他的眼神冰冷,握著湯勺的手因用力而泛著青色,似是硬生生按捺住了怒意。
宋婉原本鋒利的眼神黯淡了,低頭喝湯,吃飯。
撥開雲霧,他與她終有拔刀相向的那一天吧。
但她絕不會像上次那樣心軟了。
宋婉很快就吃完了飯。
沈湛起身,用雪白的錦帕擦乾淨她唇邊的飯漬,嘆了口氣,「不乖,這麼著急。」
宋婉握住他的手,「珩瀾,你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做?」
沈湛沉默片刻,「其實從你知道麓山的一切,你那時就應該問我為什麼。」
十二歲便被送入帝都,名為讀書學習實則為質子,眼睜睜看著同胞手足因莫須有的猜忌命喪於皇權之下,失去了健康的身體,失去了父親的期許,失去了母妃,失去了以後。
這些他從未與任何人說過。
十幾年,漫長的復仇,幾乎每一夜他都被噩夢驚醒。
皇帝的猜忌心像是巨大的石頭,壓在他心上一刻不敢放鬆,只能咬緊了牙關,告訴自己若不強大起來,遲早受盡人恥笑輕視,遲早有淪為魚肉的一天。
「現在說為什麼,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沈湛看著城牆下的硝煙,臉上有淡淡的笑,「還是如果我沒有起兵造反,婉兒就會喜歡我?」
「……」宋婉張了張嘴,什麼都沒說。
無論他造不造反,喜歡他,都是一件很累的事。
「去殺了他,我就把真的遺詔給你。」沈湛回過頭來看著她,「殺了沈行。」=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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