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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覽這兩年也不知犯了什麼太歲,這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窩的意思了。

單錚聽分明了前緣,又將去歲亭畔殺袁轆之事與眾兄弟們說了。眾人便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為救是不救,一時爭不出個結果。

要救吧,那可是個官,自古官匪兩條道,哪有匪救官的道理;

不救吧,據說那又是個好官,好官替民做主,死一個可少一個。

正為難時,卻又有人報:「先前等候的那位宗契師父帶著一個小娘子到了!」

趙芳庭豁然立起,撇了一眾人,撫掌笑道:「今日有喜!一個兩個都趕在同一天來!快請進來,記得要恭敬有禮!」

「那小娘子也來?」嘍囉問。

「也來、也來!」

趙芳庭急急匆匆,拉著三分好奇的單錚,親自步下庭階相

迎。議論中止,眾人自也絡繹跟隨而出,都要瞧瞧那是怎麼樣一人。

宗契正帶著應憐,前日裡尋人家買下一輛牛車,從城外連營帳間而過;入得城中,一路有人迎候,已覺陣仗太大,才入府署,繞過前堂堅石白玉影壁,遙遙又見丹墀之上走來數人,為首的一個顯眼的赤發蓬烈、健碩修長,含一股常人難及的神俊姿態,一眼便知,那便是單錚。

他瞧見了單錚,單錚自然也瞧見了他,一番上下打量,一樣覺豪氣干雲,氣質相類,不由得便心生讚嘆,爽朗笑道:「十八瞧人的本事果然獨到,我何曾在寺觀僧道里,見過似兄弟這般慨偉之人!可見佛留不住你,你必是要出世做個英雄的!」

趙芳庭在背後緊拉他衣袖。

初次見面便教人家還俗,單錚自己毫不覺違謬。好在宗契也是心寬,當下合十行禮,與他共入聚義廳內,又回頭望了一眼應憐。

應憐只覺他二人怪一見如故的,面上噙著淺笑,向他微一點頭。

單錚這才注意到應憐,比起對宗契,此時向她寒暄,到客氣很多,卻也不講究什麼男女大防,一併請入堂上,置了獨獨一把椅,教她安坐下來。

趙芳庭牽引,教宗契一一與眾兄弟相見,認了個臉熟,一圈後才復落座,重又爭起先前事來。

應憐坐在不遠不近的位置,正掃量眾人臉孔,高矮胖瘦,俱是從前做著大官的文武們所沒有的另一種朝氣與匪氣,冷不防便見了一張森森的精鐵鬼面,嚇了一跳,不由多望了兩眼。

好生納悶,那面具不透風,他悶不悶?好好兒一人,為何非要戴個面具,總不會要學舊時蘭陵王,鬼面攝人?

只是他露在外的手掌上,略也有不平的疤痕,幾乎覆滿手掌手腕,鱗甲一般,尤其怪異可怖。她猜想他從前許是受過傷,相貌怪誕,因此以面具示人。

這樣一想,心中又起了一絲憐憫,頓覺瞧他的時間長了,她頗為尷尬地別開眼。

只是幾次轉頭,卻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那面具下的人也在望著自己。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望了自己數眼。每回她投來目光時,他又游移開了。

正心思有異,忽兩個字鑽入耳中,瞬間拉起她心神——「吳覽」。

「那吳覽是什麼人?朝廷的官,這樣讀書人,滿腦子都是迂腐的聖賢之道,即便咱們救了他,他難道還能與咱們為伍?」

「上一回潤州亭驛里,哥哥邀他來,他不正一口推了麼?如今他自家取死,卻要咱們兄弟去救,若咱們損個數條人命,他卻又不入伙,當如何?」

反對者紛紛,大抵覺著官與匪不同道,此一趟少不得劫牢反獄,不划算。

應憐心中震駭,不知這吳覽是否便是那位吳官人,私下裡招手問了一嘍囉,聽明了前因後果,尤其在聽到「潤州城外吳官人家眷喪命」時,心頭一沉,怔了半晌。

話本子裡向來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邪終不壓正,到了都是花好月圓,人也團圓;可她竟沒想過,團圓不是結局,結局是血淋淋的現世報。

原來她時常心心念念想要尋機報恩的那位秦夫人,她同她的女兒,竟半年前已香消玉殞,還是以那樣慘烈不堪的方式。

竟如此、竟如此。

那從前應棲為打抱不平,做得那些義舉又算什麼?拔刀相助的俠義道反倒成了她母女家人的催命符?

應棲若泉下有知,該多憾恨?

那頭裡還在爭。

聚義廳中大小頭目雖以單錚為首,這卻不是他的一言堂。他與趙芳庭力持要救,餘人有說不救的,也有遲疑不決的。趙芳庭便問剛來的宗契:「你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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