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案邊,供著一琉璃冰壺:半尺見長,玲瓏剔透,裡頭幾支疏致梔子,將綻未綻。已是清冽幽香,沁人入脾,她卻拈了朵半含苞的缽蓮,白皙瑩潤,瓣尖一點殷紅,瑰態天然。
那缽蓮在她指間猶猶豫豫地拈著,一時插進壺裡,一時又摘出來。應憐低著頭,也不知在想些什麼,耳尖有些紅紅的,與那缽蓮的瓣尖一樣。
二女使有說有笑,道此定是與宗契的那一瓶,便齊齊湊過來,驚動了應憐。
「娘子這瓶花可是給高僧的?」茜草道。
「這缽蓮好看,又是佛國淨土的花兒,與高僧最襯了。」春鶯道。
應憐便「嗯」了一聲,依她的話,將缽蓮綴在了梔子之中。
春鶯問:「我這便送去?」
「……不,我自去吧。」她小心托起琉璃冰壺,柳枝撒了些清水在花朵上。
春鶯與茜草習以為常,樂得清閒,便留下處置枝枝葉葉,任她出門了。
應憐一路出後宅庭院,過了幾道連廊,手裡冰壺穩穩噹噹,花枝拂風,曳出令人心顫的幽香。缽蓮在其中,露著檀口般殷殷一點,映到了人心底。
送一支蓮去,本也沒什麼。她心中一遍遍對自己道。
無奈花草無心,送的人有心,這一支佛花,也仿佛有了綺思。
芳菲千萬,送什麼不好,怎麼就偏偏送個「憐」?豈不是徒惹人遐想?
可春鶯與茜草也說了,這是佛花,最襯宗契,誰見了會動那歪心思呢?不會有人往狎昵處想的。他更不會。
前後府署要過一處小園。她抄了個近道,從一片不大的湖上新修的九曲橋上而過,湖面蓮葉團團,也生著或白或粉的蓮花,清香淡淡,十分沁人。
……他當真不往那處想麼?
這卻有點教人失落,莫名其妙的,全無緣由。
應憐腹里幾乎糾纏成一團,怕他想,又怕他不想,悶著頭,只顧日光下護著花兒,幾乎不曾看路。
直待快過了橋,忽聽那頭有些腳步聲,她本心虛,便驚了一跳,抬頭卻見不遠不近地來了幾個人,為首兩個身量最高的,一眼便瞧得清楚,正是單錚與宗契。趙芳庭與錢美等幾個走在一側,正說著什麼。
猝不及防,應憐心中彷如一個撞錘,重重一跳,幾乎與那頭迎來的目光碰上,轟地臉上燒成一團,也不知怎麼想的,背過幾人,燙了手似的,一下便將缽蓮偷偷扔進了水裡。
蓮葉田田,花朵沉浮在淺淺的湖畔,倒顯不出什麼。
只是她心撲通撲通地跳著,走了幾步,與那幾人打了照面。
單錚先開口,心情似不錯,「我那處的花朵,有勞柳娘子費心,很是鮮美。」
錢美也得了花,笑道:「我那案頭一擱,滿屋都添色不少,足見柳娘子插花的本事高明,又頗具天然。」
應憐點點頭,穩了穩心神,答對了幾句,目光蜻蜓點水掃過眾人,偏在宗契身上忍不住駐留片刻。
偏他也正瞧著自己,眸底映著晴光,熠熠之中,使應憐錯覺般感受到一片近乎溫情的柔和。
她捧著琉璃冰壺的手便更緊,微微向他致意。
趙芳庭有些不滿,酸溜溜地道:「我怎麼什麼也沒有?柳娘子,你懷裡這一瓶,是與我不是?」
應憐不大喜這人,只是到底也沒什麼過節,只得回護那冰壺,不教他伸手勾了去,「這是給宗契師父的,回頭我再插一瓶,送到你那處去。」
旁人鬨笑起來。
笑聲里,應憐臉面微紅,把冰壺梔子往宗契懷裡一塞,礙著人多不好說什麼逾矩的話,只叮囑了幾句養護之法。
宗契一一應了,只手捧著瓶花,霎時素樸的灰衣領襟間便浸染了濃郁的花香。
他沒說什麼,只向她點點頭,見那一張秀致天成的面龐上層霞一般染了淡粉,倒顯得掌中花朵失了顏色,使人錯不開眼。
趙芳庭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索性挑剔這一瓶花的不是,「不錯不錯,只是失之疏淡,仿佛散了些,這一瓶必不如我那一瓶好!」
應憐有些心虛。
插花也講究君臣佐使,她把冰壺裡的「君」扔了,可不是疏淡懶散了麼?
幾個漢子對著梔子評頭論足,便有機靈的,一望那湖畔唾手可得的風荷,便道:「有了,隨摘一支蓮盛供在內,不就密實了!」=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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