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與我或有些淵源。」宗契話如平常,道,「我若去了,他興許肯讓三份薄面。即便不成,我單人獨騎,自保不難。」
眾人一番議論,果真覺著可行。宗契是個出家人,在寧德軍中本就顯眼,如今聲名在外,各處也都曉得有個身量魁偉、勇武異常的僧人,由他再探沂州,再合適不過。
此計便定了下來。
計策既定,宜早速行。
小乙為宗契收拾行裝細軟,候著明日天不亮,他便要動身;埋頭收拾間,順帶問了一句:「高僧可要與柳娘子辭行?」
宗契在外間,正觀那副彭春的畫像,聞言默了片刻,而後開口:「不用。」
小乙咕噥了一聲,覺著可惜,但主人家的事,他一個隨從又不好代勞,想著這事並不機密,對門裡遲早要曉得的,不辭就不辭吧。
於是整裝畢了,翌日一早擺布了飯食,又帶了幾個早定下的副將,跟隨宗契出城,到了城外一亭驛。
已有人等在此處,正是單錚為首,幾個自家的兄弟,又擺上了踐行的酒食,謝一行人此番辛勞涉險,候其事成早歸。
宗契各自與飲了一杯。正是日色初明、曦光破曉之時,偶有雁鳴天際,清聲疏朗,前方牙道漫長,沒入仍舊蒼蒼的天青隱約之中。他辭過眾人,出了亭驛,早有小乙牽來駿馬,等在路邊。
他翻身上馬,沐著晨曦,遙望不見盡頭的前路,行出幾步,忽心有所感,在夏秋之際的平明初涼時分,驀地
回頭望那蒼色古樸的城樓。
城牆如兩翼,厚重鋪開在遙不可及的護城河之內;河面波光清粼,遙映其上城樓,巍然聳立。城牆之上,目力所及之處,卻有個小小的影子,手按垛口,微微前傾,似極目遙望遠行之人。
瑰色的曦光一縷,蒼涼而溫柔地披照在她髮髻鬢角,撫過她眉眼,又無聲落在素日那一身天水碧的羅衫褙子上,更映得隻影伶仃,恍欲隨風而去。
他怕辭她心不忍;她卻怕不辭,萬一再難見。
渾然想起,這竟是他第二回 不告而別。第一回在揚州,她酒醉濃睡,誤了時辰;這一回她沒誤,卻成全他不辭而別的逃避。
晨曦漸明,微微刺目。宗契於初升的日光中,將她的身影烙印進心底,與朝夕相對時、她的一顰一笑藏在一處。
他回過頭,策馬前行,望著漫漫長草,隱隱前路,終有所念。那念頭甫一生出,便再難磨滅:
若寧德軍事定後,她仍待字,又……應肯的話,他便還俗留髮,向她求娶。
晝漸短、夜漸長,繁華早謝,綠蔭里翻出蕭索。夏盡後,一年光景,便輪換了一半。
暑熱還殘剩些。應憐紗窗里午睡時,在隱隱騰騰的暖熱里,總能想起城樓獨辭他時,宗契回望的那一瞥。
沂州此行深險,縱她強使往好處想,夜來幽夢,也時常夢見不祥,或是他重傷突圍、滿面鮮血;或是被囚在牢獄深處,脫困不得。每每夜間驚醒,醒後便輾轉難眠。
她由此比任一時刻,都更盼著他的書信回來。
從中秋後,起初幾日,宗契確有書回,言語簡明,約略告知北上已到哪一程;時常也隨信附上些當地土儀,給應憐或萍兒、阿苽,這使應憐稍感安慰。
然北至洪澤陂後,過了大湖,因淮陽一帶各家紛爭盤踞,書信便不得不稀疏下來,恐被各路探子察覺,壞了計策。
應憐便只得心神不定地守著,等一封信至,望眼欲穿。
她這處卻比往常熱鬧。上回散方酒一事後,府署里又撥下來四名女使、四名人力,分在家中里外院。無論她行走坐臥,總有幾雙關切的眼時時盯著,再不出家人視線之外。
應憐對此沒甚異議,收下幾人,各自安頓,春鶯茜草初私下裡有些言語,而後被應憐漲了月例,便也心滿意足了。
新來的女使很是乖巧有眼色,行事也麻利,幾乎不需應憐再多調。教,這些日便輪流守著應憐,陪她拆了看、看了收、收了又拆那些封書信。
這一日,正是九月新秋,茜草從外而來,滿面喜色,遠遠地廊下便向應憐道:「娘子!高僧又有信至,還送了大大的箱子!」=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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