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發上,坐著兩個人,都是四十歲左右的年紀,穿著正裝,胸前掛著綬帶,面色嚴肅,隨時準備回答記者的提問。
坐在左邊的人歪過頭,說:「威爾斯,我的老朋友,笑一笑。」
戈讓家族的現任家主、海洋與水體系的執政官威爾斯·戈讓,聞言轉過頭,略帶不滿地掃了一眼他的著裝。
同屬海洋與水體系的執政官之一,他的老朋友伯納德也穿著一身黑色的軍裝、胸前佩綬帶和獎章,但是腳上卻蹬著一雙毛茸茸的拖鞋。
伯納德那張萬年老好人表情的臉上露出一絲無辜,嘴裡嚷著:「穿你一雙拖鞋怎麼了?我們認識這麼久,穿你家裡一雙拖鞋都不可以嗎?」
威爾斯皺眉:「你說什麼呢?一雙拖鞋我有什麼捨不得的……你喜歡穿拖鞋我不管,但現是在採訪!你穿成這樣像什麼話?」
伯納德不以為然:「這又不是正式的、會在新聞頻道反覆播放的訪談節目。」
一個正在對稿子的記者附和道:「啊,是的,這只不過是一期讓民眾更了解我們帝國執政官們私下面貌的小採訪,你們越放鬆越好,怎麼舒服怎麼來。」
聽上去是很合理的,但是威爾斯的表情沒有任何鬆懈,眉頭皺得能隨機夾死一隻路過的蚊子。
接著,他從喉嚨里擠出一聲冷哼,很不配合地扭過了頭。
伯納德搖頭嘆氣:「一輩子都是這個死樣子……」
他這句吐槽剛出口,威爾斯的手杖就先一步落地,梆的兩聲止住了他的話頭。
得,這人是在用手杖宣洩自己的不滿呢。
銀白色的金屬手杖上搭著一雙戴著麂皮手套的手,手的主人看上去冷漠,但其實是個小心眼的男人。
伯納德搖頭,在心裡想,怎麼就會有人幾十歲了還是這個死樣子?和十幾歲的青春期男孩一樣彆扭?
正感慨著呢,大門打開,一個和威爾斯年輕時如出一轍的、讓人猜不出心思的年輕人冷著臉走進來。
「哦,威爾斯,是你外甥。」
威爾斯不為所動,臉上沒有任何見到親人的喜悅或者是別的情感起伏。
他甚至沒有轉過頭去看一眼。
他當霍爾維斯不存在,霍爾維斯亦如此對待他,甚至那些烏泱泱一片的記者和攝像,他也當做沒看到。
霍爾維斯就這樣旁若無人地穿過大廳,從沙發後經過,然後上了樓。
「嘿,霍爾維斯!」
倒是伯納德這個外人,自來熟地同那青年打了個招呼。
霍爾維斯對他也沒有什麼熱切的表現,微微頓足、點頭示意,就算打過招呼。
然後徑直上樓。
等人走遠了,威爾斯才低聲抱怨了一句:「沒禮貌的臭小子。」
記者望著霍爾維斯的背影,很感興趣道:「那就是霍爾維斯殿下嗎?您有什麼關於他的趣事可以分享給我們嗎?」
威爾斯露出了你在開玩笑吧的表情。
「他?我能知道他什麼!」
「你怎麼能這麼說?」伯納德攬過威爾斯的肩膀,道,「他可是你唯一的外甥,也是你唯一的繼承人,你總不能對他一無所知吧?」
威爾斯語氣生硬:「有什麼好知道的?一個乳臭未乾的臭小子!」
「他都二十六歲了,別人這個年紀孩子都會跑了,威爾斯,你怎麼還把他當做孩子?」
記者也道:「是啊,霍爾維斯殿下已經二十有六,這在上流社交圈已經算是大齡未婚……」
話還沒說完,銀色手杖抬起又落下,發出警告的一聲。
「這都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威爾斯語氣平淡,「清不要太關心不必要的人和事。儘快開始今天的採訪吧。」
那多嘴的記者嚇了一跳,也不敢再說什麼。倒是他的同事還不肯死心,從人群中擠出來,拿著錄音筆詢問威爾斯:「但是,如果好事將近,您也是高興的吧?」
威爾斯皺起眉頭,還沒等他發火,伯納德拉了一把他的胳膊,小聲提醒:「嘿,我們還不清楚情況,先別把話說死。」
威爾斯不明所以。
緊接著又聽到伯納德嘿嘿一笑:「我有經驗,年輕人的心比五月的天氣還要多變,今天抱在一起你儂我儂,明天說不定就老死不相往來了!作為長輩,我們該給他們空間,別替他們說什麼話。」
威爾斯徹底糊塗了:「什麼抱在一起?」
伯納德露出了詫異的表情:「哦,你現在這麼開放了嗎?」
明明上學的時候,威爾斯的外號還是老古董,誰能想到幾十年後,等真上了年紀,老古董反而變得開明了。
「霍爾維斯都抱著人回家了,你竟然還能如此平靜地當做無事發生呢!」
下雨的時候,霍爾維斯回家的路已經快走到頭,所以他很幸運地沒有被淋成個落湯雞,但是也仍然免不了一身濕意。
尤其是他的頭髮,蒙了一層雨水凝結成的霧氣,晶瑩剔透的小水珠在髮絲之間串聯,讓人想起海岸邊細密的白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