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應該是觀察窗之類的東西,因為它的位置在最上方,而想要從石崖上觀察到外界,最好把觀察窗口設置在四周甚至底部的位置。
這也不應該是一樣裝飾品,因為這個房間已經儘可能地縮減所有沒有用的東西,連椅子都沒有一把,人需要一直站在操作台前,大腿緊貼著冰涼的機器進行作業。
它不會是用來提供光源的,因為室內的人造光源已經足夠明亮,甚至不需要這些燈光,操作台上那些按鈕和屏幕本來就是亮的,不會出現看不清的情況。
因此,這扇窗成了這個狹小艙室內唯一的怪異。
「你覺得它是用來做什麼的?」
霍爾維斯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圖安珀爾身後。
脛骨剛好在圖安珀爾的脊背後方,衣衫摩擦發出輕微的響聲,但是兩個人明明靠得如此近,卻沒有靠得更近,兩個人仍然保持著各自軀體的獨立。
圖安珀爾甚至沒有感覺到霍爾維斯正站在他身後,是他回過神,意識到頭頂投下一片陰影,他頭向後仰,看到霍爾維斯的下頜才意識到對方的存在。
霍爾維斯帶來的陰影中和了從天窗漏下來的光線對圖安珀爾眼睛的壓迫。
他眨眨眼,睫毛垂落,變得濕又沉,因為長時間的強光直射讓他的眼睛不自覺泛紅,且湧出了些許生理性的眼淚。
但是眨眨眼,那微不可查的濕潤便煙消雲散。
「它是用來做什麼的?」圖安珀爾半是玩笑道,「我怎麼知道呢?如果你非要我說的話,那我覺得它的形狀看上去像是一顆眼球。」
霍爾維斯同樣抬高視線,望著那扇天窗。
他沒有打斷或者反駁圖安珀爾的猜測。
圖安珀爾的語速放緩,「……說不定是讓別人來窺視艙室里的人都在幹些什麼窗口。」
這塊玻璃很厚,說不定是一面特製的雙向鏡,從裡向外看不清楚,但是從外往裡就不一定了。
但是一想到如果真的有某個生物、那麼大的一顆眼球、無聲地貼在玻璃上,而眼睛的主人屏住呼吸,不讓人察覺,靜悄悄窺視艙室內的一切——
而無知無覺仰望天窗的人,豈不是正在和那個東西對視?
這麼一想,還真有點讓人感到不適。
霍爾維斯被圖安珀爾荒謬的猜想逗笑了——非常淺的一個笑容,嘴角微微起伏,如同沉靜湖面上最細緻的那道波紋,轉瞬即逝,不被任何人察覺。
「很有意思的猜測,」霍爾維斯說,「但實際上上面什麼都沒有。」
他轉身,挪動腳步——圖安珀爾失去重心,身子一歪。
真奇怪,原來他不知不覺把背靠在了霍爾維斯的小腿上。
霍爾維斯沒有說什麼,伸出手。圖安珀爾搭著他的胳膊爬起來。
他無意瞥見霍爾維斯手掌上有幾道紅色血痕,愣了一下:「你的手……」
霍爾維斯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五指捏合散開後翻轉手腕,示意毫無大礙。
「總不可能一點傷痕都沒有吧。」
這個石崖也不是個擺設,就算是霍爾維斯,也得磨損一點皮肉才行。
圖安珀爾無意識地舔了舔嘴唇。
莫名歉疚上涌,讓他喉頭髮癢——怪不好意思的,別人徒手攀爬,他倒是輕鬆,一路踩著旋梯上來了。
雖然這也不是他決定的,但是他確實受益。
霍爾維斯注意到他的表情:「這麼擺出這副臉,好像很對不起我似的。」
圖安珀爾有些無奈:「我都不好意思看你了。」
「就因為這個?」
「……我還弄丟了一把你的刀。」
從赫爾穆特的話來看,那把刀應該挺珍貴的——從使用手感來看,那也確實是一把很好用的刀。
霍爾維斯本來想告訴圖安珀爾,他沒有弄丟那把牙刀——但可能是看一隻年輕的雄蟲毫不掩飾地在他面前露出歉疚神情實在是一種新奇、卻又不讓他討厭的體驗。
於是霍爾維斯心思一轉,說:「你可以補償我。」
然後他拿出一顆膠囊遞給圖安珀爾,示意他吃下去。
圖安珀爾差點在一天內第三次對霍爾維斯進行最大惡意的揣測——總不是要迷昏他然後拆他的器官吧?
也不知道蟲族和人類的身體構造是不是完全一致的,他頂多接受被取掉闌尾或者膽囊……
但都說事不過三,之前的幾次已經證明的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霍爾維斯已經三番兩次地救了他,那麼這一次,就不要想那麼多吧?
圖安珀爾接過膠囊,放進嘴裡,但沒有立即咽下去,只是含在齒間。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麼,有些含糊不清地問:「對吶,逆嗦的辣個我很熟悉的東西是什麼?」
「吃下去就帶你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