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爾維斯的回答很像是某種誘騙小孩的怪蜀黍。
但他是霍爾維斯,霍爾維斯不會撒這樣低級的謊。
如圖安珀爾所願,霍爾維斯帶他見到了那個他嘴裡的「你很熟悉的東西」。
是那枚繭。
吞下膠囊後,地板就變得像是起伏的波浪,而空氣像是充滿彈性的海綿,圖安珀爾竭力保持意識上的清醒,卻還是記不清自己和霍爾維斯是怎麼從石崖上的、類似火箭艙室一樣的中控室內出現在更高處的石崖上的懸棺之內的。
「這是主墓室。」
霍爾維斯的聲音如同混亂中的一股清風,吹散了圍繞著圖安珀爾瞳孔的五彩斑斕的線條。
圖安珀爾的意識仍然是懸浮的,總有奇形怪狀的想像中的產物來糾纏他,他要很集中注意力才能夠看清楚、聽清楚周圍的一切。
而現在,他們身處一處懸棺之中,狹長的棺材內金碧輝煌如同某個聖殿的縮小版本。
精緻的地磚上花紋繁複,指引著他們走向台階上的祭壇,祭壇上放著一個水晶棺,形狀和這個巨大的懸棺類似,卻更加精緻小巧,被羽毛和寶石環繞,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水晶棺是打開的,其中正擺放著那枚繭——
繭方正地擺放在水晶棺正中,嚴絲合縫,就像是量身定做。
但是它已經不是圖安珀爾初見它時那潔白無瑕的模樣了。
它正肉眼可見地衰敗著,宛如一株新鮮的植物正在以分秒為單位經歷四季變換而逐漸走向枯萎。
枯萎的速度驚人,絲線一根挨著一根地褪色、乾燥、發脆,就好像是有人揮舞著梭子重新紡織這一枚繭衣,但卻採用了代表死亡和頹敗的色彩。
那枚繭衣在公司大樓的雜物室里寂靜無聲地沉默了十年都沒能失去的生命力,在此刻突然飛速走向消亡。
圖安珀爾感覺自己被什麼東西攥住了心臟,一種莫名的恐慌從四面八方湧來,寒冷讓他唇舌顫抖,牙關打顫。
他突然推開霍爾維斯的攙扶,高喊著「不」,狼狽地朝著水晶棺撲去。
他試圖阻止繭的衰敗。
第29章
但是來不及了。
圖安珀爾的手指最後只來得及觸到繭的尖端最後的一絲純白。
然後轉瞬,那抹純白蕩然無存。
而在枯萎後的繭衣乾脆發燥,結構鬆散,脆弱不堪,甚至不需要多餘的外力就輕易地分崩離析——
繭在圖安珀爾的眼前迸裂開來,碎片持續開裂,進而化作粉塵陣陣,猛地包裹住水晶棺前的圖安珀爾,將他吞噬。
霍爾維斯站在台階下,平靜地目睹了一切。
粉塵散去,圖安珀爾昏倒在水晶棺前。
霍爾維斯這才邁開腳步,一步步踏上台階,走到圖安珀爾跟前。
他單腿屈膝下跪,蹲坐在圖安珀爾身側。
霍爾維斯的手指輕觸圖安珀爾額前的黑色髮絲。黑色髮絲流水一樣從他指尖滑落。霍爾維斯仔細端詳著這張臉。
眼前年輕人閉眼垂睫,神態祥和,仿佛已進入了一場無夢的安眠。
「晚安。」
圖安珀爾做了一個夢。
那時候他還叫做李途安。
他夢到自己小時候,坐在大教室的中央,木質的單人書桌和四腳椅子像是一把囚具一樣將他困住,厚重的、不合身的制服更是讓他動彈不得。
李途安低著頭,一絲不苟地計算著一道數學題。
然後被一顆粉筆頭擊中額頭,他一個激靈抬起頭,對上老師憤怒的眼。
「站起來。」
老師的教鞭在黑板上不斷起落,啪嗒作響。
他站起來,大腿被座椅框柱,站不直,好不容易站直了,椅子在地板上移動發出刺耳的噪音,
但是四周的同學們都低著頭,沒有人看他。
他站在教室中央,空氣濕冷,老舊的玻璃窗折射黃昏時候昏暗的光,讓整個畫面都像是蒙上了一層油紙一樣不真實。
「回答。」
老師問了一個問題,李途安小聲地說出了正確答案。
但是老師仍然大聲道:「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