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再拒絕,方予諍斟酌了一番措辭:「柏原,你安心照顧林阿姨,工作和經濟上的事,你都不用擔心,都有我在。」
柏原雖然不知道通常情況下的老闆會對自己的助理幫到什麼程度,但是此時的承諾,顯然再次越線,何況他看起來那麼真摯,根本不像是在對下屬說客氣話。
最近以來積累的困惑終於到達了峰值,加上方才的忙亂、揪心與痛苦交織,柏原難以獨自承受和消化更多的疑問,他停下腳步,心裡的疑慮上上下下,並拿不準主意:「老闆,您……」
猶豫再三,他鼓起勇氣:「您為什麼會這麼關心我?」
急智如方予諍,突襲之下也沒法立刻找到合適的理由。
他只能無奈笑道:「我不是一直這樣嗎?」柏原搖頭:「不,您對別人不會這樣,甚至以前對我也不是這樣,您從來不會多問工作以外的事,直到……」
這下輪到柏原去整理思緒:「直到……」
可是他根本講不上來。
方予諍把一切歸結為他的多心:「工作上你是跟我關係最密切的人,親人生病是大事,我在意一下很正常。」
「還是我這樣做錯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果然柏原被反將一軍,敗下陣來,「老闆,您回去吧。」
方予諍不再堅持:「好,那我走了,你有事就找我。」
後面柏原好不容易忙完所有事,趁著母親暫時睡著,他到走廊里急匆匆扒了兩口飯,回想起方予諍的憐憫,一向驕傲自尊的人頓時食難下咽,他給後者發消息:「老闆,我已經請了護工,我可以正常上班。」
很快就收到了回覆:「好。」
看來是方予諍經過之前的一番詰問,選擇了調整自己的態度,以免關懷外溢到令當事人困惑。柏原由此更加心虛,自責起自己無端的猜疑。可是信息編輯了幾回,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他的本意絕非是拒絕方予諍的關心。
事實上,現在除了母親和妹妹,再沒有誰像方予諍這樣在意過他。可能正因如此,他才覺得難以置信,怎麼會有一個人沒有任何現實目的地去對另一個人好呢。
再進去,柏母又醒了,她現在沒有那麼痛,看著輸液瓶在出神。床簾都拉好了,病友們已入睡,柏原俯身下去低聲問她:「媽,在想什麼?」柏母點點頭,又搖搖頭,口中呢喃著:「是在哪裡呢……」
柏母在家裡,也經常有這樣想不起事情的時刻,柏原輕柔地幫她理理頭髮:「睡吧,媽,這個病不能吃不能喝的,可禁不起休息不好。」
就在柏原幫她掖被子的時候,柏母恍然大悟,她一手按住柏原,顧不得留置針的回血染紅一截敷貼:「兒子,我想起來了!」柏原被母親的動作嚇一跳,連忙去查看針孔的位置,他還沒明白:「什麼?」
「你的老闆,方予諍,我認識他,立石翡翠園的項目就是他們做的,」柏母少有地激動,「你那時候住校沒遇到,他們來家裡吃過飯,你爸爸可喜歡他了,提攜他很多!」
翡翠園就是父親集團的最後一個項目,但柏原從來不知道還有這種淵源,目瞪口呆:「啊?」
柏母意識到自己剛剛聲音太大,馬上壓低了喉嚨,語氣里全是憑著自己恢復了往日記憶的喜悅:「後面我們破產,搬家又換了所有的聯繫方式,也跟很多人都失聯了。」
柏原努力整理著:「您是說,當時立石的事情,他們參與了?」
「不不不,後來出事不關他的事,」柏母立刻打消柏原的疑慮,「我不是跟你說過嗎,你爸爸當時總說這件事複雜得很,有很多人在整我們。」
她的思緒一片豁然開朗,連精神都跟著好了一些:「他是一直很幫忙,因為有人盯著,我們的案子沒人敢接,是他用自己的關係找了非常好的律師,又替我們付了一大筆錢給人家,」時至今日說起來,柏母依然十分感慨,「所以後來才沒判得那麼重,也幸虧這個,加上你爸爸極力撇清,不然差點就連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