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飯後閒談,可到底事情不在自己身上,說起來自然就少了負擔,可常言道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整個東市都議論的東西,沒道理傳不到有心人的耳中 。
江締和脈婉惜隨便找了一處茶樓,二樓的視角很好的避開了下面的人來人往,方向偏僻周邊聲音吵鬧到只能喊話,倒是不用擔心隔牆有耳的問題。也讓她們對於那人的一舉一動更方便觀看。
江締抿下一口茶,餘光見脈婉惜面前的茶水已經涼了也沒動一口,大約是臉上帶著面紗不方便吧。
雖然江締並不知道脈婉惜帶面紗的主要目的是什麼。
但左右離不開混淆自己的身份,放鬆對方警惕。
脈婉惜像是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轉過頭來笑著看著江締,眉眼彎彎,桃花眼中更是風情萬種。
江締又一次不自在的別開了眼,繼續看著樓下的人,只是脈婉惜猶抱琵琶半遮面的身影還在她腦海中浮現。
真是天仙。
脈婉惜帶面紗自然有所圖,只是不知道原來江締是個容易害羞的,她看著將軍好像和畫本中不同,但那又怎麼樣,江締就是這樣一個真實的將軍啊。
脈婉惜仗著自己帶著面紗,不住笑了好幾回。
江締當然沒發現。
畢竟兩個人的目光歸屬到底還是下面的豬肉鋪子。
老段面前的桌子上放著幾隻剛剛宰好的豬,大刀砍在案板上,也不要喝也不攬客,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要不是東市的熱鬧容不下他這樣的寡歡,他今日必然一分錢都賣不出去。
他看上去十分心不在焉,也不知在想什麼。
不過打探風口,只要保證他的信息屬實,當事人情緒什麼的,暫時還不用關心。
「小姐稍等,妾身去去就回。」
脈婉惜終於喝了一口水潤嗓子,轉而把面紗又嚴嚴實實的帶好,只留下一雙眼睛在外面,她今日並沒有穿顏色明麗的衣裳,而是換上了一身秋色的衣裳,讓她整個人樸實不少,也給面紗抹去了許多違和。
「脈苑主為擷蘭名伶,聲音腔調恐怕京中人人皆可知,不怕叫他看出端倪麼?」江締在脈婉惜準備離開時拉住了她的手,將人的距離與自己拉近了幾分。
「小姐放心。」
脈婉惜開玩笑似的與她握了握手,眉眼帶笑卻還摻雜著幾分傲氣,在江締的目光中下了樓。
江締看著脈婉惜的身影到了樓下,她方才直接拉住了她的手,雖然對方沒有抗拒但江締還是能感受到對方的界限劃得十分清楚,私情是一方面,利益又是一方面。
江締很受用。
跟一個明事理心思縝密之人談事情,才叫舒心。
脈婉惜亦然。
反之,如果說一個人僅僅因為幾天的短暫相處就全身心投入,那到底是痴情,還是愚昧?
江締將一隻手臂搭在窗子上,目光跟隨者脈婉惜到了老段的鋪子面前。
來時她們已經多少打聽過了,不會叫老段看出什麼異常,現在脈婉惜要做的,就是從他口中挖出一點足以讓擷蘭苑的最後證詞服眾的支持,和他,整件案子,李冠女兒的事。
更有,給他突厥衣服嫁禍於人的幕後黑手。
想想正常人,怎麼會願意滿手血腥呢。
脈婉惜的一身裝扮完全融入了東市,她走到老段面前,不知說了什麼,老段像是回神一般開始提刀砍肉。
江締看不清脈婉惜面罩下的神情,只能從老段身上的變化來推測脈婉惜做了什麼,不過一炷香的時間,脈婉惜就提了肉,消失在了人海里。
江締仍舊是看著窗外沒有回頭,盯著老段,老段明顯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仿佛剛剛的脈婉惜對他來說是個什麼天煞,非要他的命不可。
然後,老段依舊是看著眼前的豬肉出神。
「小姐?」
是脈婉惜。
江締回頭,她早已經摘下了自己的面紗,在手中疊好走過來坐下。
江締把倒好的茶推到她面前,余光中夾雜了老段頗為複雜的情感,「他神情不對。」
「是,哪點都不對,」脈婉惜端起茶放在手中,卻沒有馬上入口,只是神情微斂,伸出一隻手,豎起兩根手指道:「從對話開始到結束,妾身只問了他兩個問題。」
「其一,他作為屠戶,按照邊上人的說法老段每日寅時剛至就在此地,一直到戌時末才離開,他不在的這八日,去做了什麼。」
江締把目光從老段身上收回來:「他如何回答?」
脈婉惜用指尖輕蘸一點茶水,在桌子上畫出八道水痕,指著其中第一條,看向江締:「他說,是因為夫人病故,這才耽擱了幾日,說這話時,他雖然有傷感,可看妾身的眼神多有躲閃。他夫人於八日前病故,這一點無論是出自他本人還是落丘村村民都無異樣,」她接著指向第六道水痕「村里人說,給他夫人辦喪兩日後,老段就準備重新去東市,第一次出現,也就是在六日前,但這之後,他又消失了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