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伽額角青筋突突,他這些年脾氣真是被磨平不少,若是放在三四年前,他鐵定咽不下這口氣,要拍桌子和人對罵。
不過拍桌子終究解決不了問題,晏伽知道孫渠鶴本性並不圓滑,反倒為人太過剛正,怕是吃軟不吃硬,便平緩著語氣說道:「我若不擇手段,剛才你早就被我丟下去當人餌送死了。不過這蜉蝣並非你一己之身能夠吞納的,他身上法力太盛,強行化為己用怕是會撐破丹田,反倒自毀一身修為。」
孫渠鶴道:「那我也便和你挑明,我劫走他,並非用以增強修為,而是要放他歸去。」
「你要放他,可知要把他放回哪裡?那不成像丟條魚一樣丟進河裡自生自滅?」晏伽又說,「你信得過我,我可以帶你去香絕谷綠洲,那是蜉蝣一族的領地,必然也要將他送回那裡。」
孫渠鶴思索片刻,或許是覺得晏伽既然能出手救人,想必也非什麼窮凶極惡之徒,便點頭道:「好,這裡人多眼雜,我們先出城再說。」
晏伽正欲轉身,忽然餘光瞥見不遠處長街一隅閃過的人影,被隔絕在面紗之後的雙眼微微瞪大,手指顫抖。
「怎麼了?」顧年遐感受到他的異樣,低頭問道。
「沒事。」晏伽轉過身,跟著孫渠鶴往出城方向走去,「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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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鄉中 廢墟
月色銀輝穿越斷裂的房柱橫樑,落進滿目狼藉的天井中央。戲台在剛才的騷亂中已然面目全非,半截人偶軀體毫無生氣地躺在一片月光當中,蒼白的臉爬滿裂紋。
半截白色袍角緩緩從黑暗中踱出,腰環的玉佩叮咚作響。腳步聲停在人偶旁邊,一隻溫潤如玉衡的手垂下來,撫了撫人偶的臉。
「這倒是頭一回。」暗中的聲音輕笑道,「有人攪局,就說明放不該進的人進來了。」
「公子息怒。」又是一道聲音響起,「屬下回去領罰。」
先前那聲音又笑:「我沒有生氣,有件事情你沒看出來嗎?」
白色衣角低垂委地,那手拾起一片焦黑的木板,放在掌心看了看,說:「看啊,這麼淒楚絕艷的雷光,一旦落下,百里之內生靈無處可逃。多少年沒見過了,能落下這等雷光的人,我以為早就死了。」
「請公子示下。」
木板被丟了回去,將人偶支離破碎的面龐徹底砸得粉碎。白袍轉身遁回黑暗當中,聲音漸行漸遠:「不用到處刨墳了,正主在這裡。原本只想做個假餌釣些蝦米,沒想到真的引來了大魚。」
白色袍角走出去幾步,像是很感懷什麼似的,長長了一口氣,說道:「不愧是她唯一的親傳徒弟,連撒謊騙人的樣子都這麼像。」
四下噤聲,唯有那伴隨著環佩響動的腳步聲遠去,逐漸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