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敵國,其實自本朝以來,鮮卑族並沒有再行進犯,先朝司馬氏當政,到了後來就國力衰弱,北邊的民族成了氣候,沒有不來攻城略地的。而自打先帝劉裕立朝稱帝,打了幾個還算漂亮的仗,雖說不能收復失地,但也能夠保著百姓平安。拓跋氏也算知趣,自劉義隆登極,多是派著使者前來和談,不用兵戎相見,只消自己這樣的女子和一干財帛,便能保得國家和百姓的平安。謝蘭修忍住泣聲,輕輕說道:「陛下見恕,奴……有些害怕……」
那邊果然溫存了一些,笑眯眯的聲音:「怕什麼?我又不是老虎,能把你吃了?」
「奴是陳郡謝氏,也算高門鼎族……」
拓跋燾想明白了,原來不過因著剛才的話侮辱了她,身下的美人兒頗有錚錚傲骨,自己原來就知道的,那句話出口,本來為著打消打消她的傲氣,卻不想弄成這樣煞風景的圖景來。拓跋燾卻不是個小家子氣的男人,笑著愛撫著謝蘭修的鬢髮,道歉說:「我說話太莽撞。娘子不要怪罪。我想你已然想了兩年,心急了,也就不假思量了。」
謝蘭修也覺得心中掠過一縷溫存:既然自己本就是送到他國薦枕席的女奴,這兩年時光都沒有死,此時又裝什麼烈女?阿父慘死,自己心裡還懷著仇怨,豈為著一時愚蠢的意氣而斷送了一切?何況……
她抬首凝神望著面前的人兒,離得太近,反而看不清容顏,模模糊糊一團影子,黑的是眉眼、紅的是嘴唇,潔白的是牙齒,亮汪汪的是他眸子裡的反光……他不是自己心裡美姿容的男子的樣子,可他也是一國年輕有為的君王。「陛下……」謝蘭修閉上眼睛,側過臉,讓眼角一滴淚偷偷落入頭髮里不被拓跋燾看見,拓跋燾只能見她逐漸緋紅的臉頰,感到她的雙手那麼生澀然而堅定地纏在他的頸脖上,口裡逸出一聲:「陛下……」
拓跋燾在她耳邊說:「叫我的名字——佛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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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狸」是拓跋燾的小名,其時,再大的人物,小名也都起得俚俗。謝蘭修初承恩露,卻犟著不肯叫他這個名字。好在拓跋燾也沒有計較,美人嬌軀,已經夠他流連。敦倫完畢,他便倒在榻上呼呼睡去。
謝蘭修卻一直沒有睡著,第一次,不適的感覺遠勝於高唐雲雨的快意,聽著拓跋燾的呼吸聲平穩而舒緩,已經熟睡了好久,她還是覺得身上酸脹難受,連著雙腿都有些軟綿綿的,又是濕膩,恨不得喚阿蘿端大盆來用熱水洗一洗才好。
然而她只略動了動身子,一條麥色而健壯有力的胳膊便纏了上來,壓著自己的肚腹。就著灑進來的月光,謝蘭修瞧著自己潔白的皮膚,一陣難言的委屈湧上心頭,旁邊這人,睡夢中尚留著「袁濤」的影子,頜骨上的肌肉繃得不那麼緊,就顯出一些自在來。自己這一生,就是跟著這個人了麼?
迷迷瞪瞪、半夢半醒之間,謝蘭修感覺身邊有些響動,睜開眼睛才發覺,自己原來還是睡著了,拓跋燾已經自己換上了中單,溫存地回頭道:「看你睡得香甜,沒有叫你起來。今兒天氣不大好,要下雨呢。你再睡會兒,不急著起來。」
謝蘭修扯過被子掩著自己的胸口,拓跋燾吞地一笑,見那人兒又紅了臉,說:「今天,你該去拜見皇后。進幸過了,就封椒房,我已經對皇后說過了。」他自己穿上袍子,系上腰帶,才到外間喚人服侍。
阿蘿趁拓跋燾出去的當兒,偷偷溜進來,在謝蘭修面前眉花眼笑的:「恭喜娘子,賀喜娘子!」
「有什麼好喜的!」謝蘭修嗔怪著,向外間瞥了一眼,「等他走了,給我打熱水來洗洗。」
「是。」阿蘿笑嘻嘻的,又說,「娘子可曾墊著點小腰?聽宮裡年長的阿婆們說,那樣子的,容易受孕……」她還是個姑娘家,說著聲音就越來越低,乜見謝蘭修雙頰緋紅,一臉嗔怪,小妮子笑道:「奴婢打水去。」一溜煙走了。
自父親赴法場就刑後,謝蘭修第一次穿上明艷色澤的衣服,鮮卑族的服飾,其實與南朝的差別也不是很大,高高的交領,寬袖博帶,繫著襦裙。雖然到魏宮也一載有餘,但因著一直沒有名分,也未曾召幸,所以謝蘭修連皇后的面都沒有見過,心裡難免惴惴,偷偷問阿蘿:「皇后娘娘,是什麼樣的人?」
阿蘿笑道:「奴婢也沒有見過,聽其他人講,皇后娘娘原是夏國的公主,端莊體尊得很,但待下人也很寬和。皇后的兩個親妹子,陛下都封做昭儀,她們倆……」阿蘿瞥瞥謝蘭修神色,沒有往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