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適意地換穿了最舒適的兼絲褲褶,散著上衣,寬袖隨著他的行走而輕輕擺動,讓他頗覺趣味,仿佛也對南朝人寬袍博帶的衣著愛好有了些理解。進了飛靈宮,謝蘭修正帶著阿蘿在忙碌:「阿蘿!餺飥面揉好了沒?湯已經沸滾了!」
阿蘿雙手端來一大銀盆的麵團,面浸在水裡,潔白非常。謝蘭修挽著袖子,親自在盆邊挼成二指大、兩寸長的薄面片兒,丟進小風爐的熱湯中,滾滾沸騰的湯水「嗞嗞」地平息了下來,少頃又冒起了水泡,而隨著謝蘭修素手中潔白面片的落入,水花時起時落,煞是好看!
拓跋燾過去,謝蘭修忙道:「陛下萬安!只是妾這裡不宜靠近,熱得很!」
拓跋燾靠近了才發現,謝蘭修一頭細汗,皮膚被蒸汽蒸熨得白膩得幾乎透明,而兩顴熱出兩抹紅霞,嬌艷萬端。他笑道:「宮裡沒有下人麼?需要一宮的娘娘親自操刀上陣?」
謝蘭修邊忙活邊笑:「這可不同!餺飥里自有講究,我可不放心其他人來做!」又笑話一旁干看著的眾人:「束晰在《餅賦》里說:『行人失涎於下風,童僕空爵而斜盼,擎器者砥唇,立侍者乾咽』,真正是活畫!」
鮮卑人雖然也好讀漢人的書籍,但對於詩詞歌賦畢竟腹笥不夠,半懂不懂的。謝蘭修已經忙完了,澆著香料和肉汁調拌而成的餺飥,香美異常,連不好口腹之慾的拓跋燾都忍不住偷偷咽著口水,贊道:「好香!」
謝蘭修一臉生春,頰邊小梨渦若隱若現,伸手把碗筷遞給拓跋燾,眼睛亮閃閃的:「那不嘗嘗?」
拓跋燾吃一口贊一聲好。謝蘭修笑道:「陛下安心吃吧!吃點東西還要想詞兒誇我,我臊得慌,陛下也累得慌!還是我吟誦《餅賦》給陛下聽吧,自認為也活畫了我這湯餅餺飥了呢!——『弱如春綿,白若秋絹;氣勃鬱以揚布,香氣散而遠遍……』可好?」
拓跋燾已然狼吞虎咽吃完了,揉了揉肚子笑道:「好,自然是好!阿修這裡沒有不好的!吃餺飥竟然就吃飽了,炙羊肉都吃不下去了!」
謝蘭修「噗嗤」一笑,嗔道:「說起來陛下統御萬方,怎麼在這裡跟個長不大的少年郎一樣?」
拓跋燾繃緊了一個多月的神經在這裡驀然放鬆下來,揮手叫侍奉的人離開,愜意地翹足箕坐在席上,抬抬下巴示意謝蘭修靠到他懷裡來,深深呼吸了一口飛靈宮帶著花香的清新空氣:「我不是在討你歡喜,你這裡確實舒服,我都不想走了!」
「是我這宮裡舒服,還是……還是因為我在身邊,所以才舒服?」
拓跋燾不由失笑,抬手去捏面前人狡黠的臉蛋:「飛靈宮沒有謝椒房,不過一座空室,自然是因你而適意啊!」
謝蘭修咯咯笑著,躲開他伸過來的手:「陛下車馬勞頓,征塵遍體,還是先沐浴一下合宜。」
「小妮子,敢嫌我髒不成?」拓跋燾伸手拉過她的手腕,把她扯進自己胸懷中,低頭懲罰似的一頓深吻,才足意地拍拍她的背:「既如此,叫人備洗浴水吧!你來伺候。」
謝蘭修挽著袖子,親自侍奉他洗澡,平素雖有肌膚之親,也是此刻才能仔細端詳他的身體:骨骼修長,肌肉結實,除了胳膊上那條貫通的箭傷,身體上還深深淺淺刻著一些傷痕。謝蘭修撩起水,輕輕灑在他熟麥色的皮膚上,耳邊傳來這男人的呼吸漸次粗重,偷眼一望,他正斜睨著自己,勾起若有深意的微笑。
謝蘭修面紅耳赤,果然少頃就聽他說:「你看都看夠了,我還沒有。這可不公平!」水淋淋的手便伸了出來。謝蘭修一閃身躲遠,正準備說點什麼駁斥,突然聽到外頭傳來宗愛的聲音,帶點緊張似的,語速很快:「陛下!陛下!此時可能抽出空來?」
正在要入港的時候被打斷,拓跋燾很不高興:「什麼要事?」
宗愛「呃」了一會兒,才說:「賀昭儀身子不適。」
拓跋燾不耐煩道:「難道沒有太醫過去?」
謝蘭修推推他說:「還是去看看吧。好歹她也為你懷過一個孩子。」她忍住心裡微微的一點酸意,努力用小時候讀過的女書來規範自己此刻的心態。拓跋燾搖搖頭道:「你倒是賢惠!」起身穿上衣服,對謝蘭修說:「我晚上再來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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