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別人的姬妾,回宮就是一個爛柿子般沒人會再要。那姬妾本就是自傷命苦,可鬧騰了一番,發覺也於事無補,只好埋了頭哭哭啼啼,嘟嘟囔囔自己的命不濟。謝蘭儀假作沒有聽見。
晚上,一家子被驅趕到臨時開啟的一間屋子裡就寢。劉義康把姬妾們全數打發到兩邊耳房擠著,自己攬著玉秀和謝蘭儀睡著一張榻。半夜,除了小玉秀撅著屁股,橫三豎四地睡得好香,夫妻倆都睡不著,聽著屋外陣陣蟲鳴,劉義康低聲道:「蘭儀……」
「怎麼?」
劉義康說:「已經壞到這樣了,我覺得好沒意思!既然如此,反正也沒有退路了,我們去雍州投奔北魏吧!」
謝蘭儀張了張嘴,不知道怎麼回答,又聽見劉義康低沉卻也急切的聲音:「過這樣的苦日子,我能忍,你能忍,玉秀怎麼辦?她從來沒有受過苦,我也不忍心她受苦!我想,就算北魏無信無情,好歹蘭修還是拓跋燾後宮的寵妃,至少她能為你們母女倆爭得一席之地——拓跋燾再冷血無情,也不過顧忌我,總不至於連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孺都要殺害吧?」
「車子!」謝蘭儀終於淚下,說話的聲音也高了些。她懷裡的小玉秀哼哼了兩聲,半醒不醒地睜了睜眼,又翻身睡著了。謝蘭儀不敢高聲,壓低聲音道:「難道,我能拿你打這樣一場豪賭?」
劉義康苦笑著,窗口的月光灑在他的臉上,那臉上的濃眉大眼無一不糾結成團,他搖搖頭說:「我阿父,原來就是賭徒出身,賭麼,就是要無所畏懼。我估計,我阿兄是放不過我了。昔時劉長不堪受辱而自盡,我阿兄大約也不願背殺弟的名聲,會想各種折辱的法子逼我自盡。如果我橫豎是活不下去,真不如投奔北魏,不光自己有一線生機,而且你和玉秀也有過好日子的機會!」
「車子……」她語音哽咽,叫了這一聲,就再也說不出話來。小玉秀在他們胸懷之間,迷迷糊糊似乎又要醒,不過孩子睡得香甜,只不過咂吧著小嘴巴,逸出了一段誰也聽不懂的囈語。接著她伸了伸胳膊,小腰兒一扭,整個人就不知怎麼橫躺了過來,腦袋枕著母親的肩頭,腳丫子則直接擱到父親的肚子上。
劉義康含著笑,把她伸出被子外頭的胳膊塞回被子裡,又在被窩裡捏了捏那雙軟軟的、肉肉的小腳丫,小腳丫在夢中瑟縮了一下,隨後每個腳趾頭張開,完全舒展安心似的。劉義康看著女兒熟睡的模樣,閉了閉眼睛:「蘭儀,聽我的沒錯!不管發生什麼事,玉秀才是重中之重!只要她好,我什麼都不在乎!」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那片墨藍色的天空,被冰裂紋的窗欞切割成各種令人陡生遐想的形狀。竹影搖動,時而可從黑色的影子縫隙里看見夜空里無數的星子,明明滅滅,生生寂寂。此刻已臨初夏,隱約可見天空橫亘過的一道渾濁的白光,應該是晦暗的銀河了!
夜涼如水,劉義康伸手握住妻子的手,那手,也是冰涼。他嘴動了動,聲音卻梗塞在咽喉之下:「蘭儀!將來無論我在不在,你都要好好照顧自己、照顧阿秀!」
作者有話要說:
☆、昔昔成玦
建康皇宮中,劉義隆臉上掛著兩道晶亮的淚痕,清癯的臉頰白中隱青,只有兩顴帶著些紅。他對身邊的王曇首和王玄謨道:「義康那裡,是如何回復的?」
王曇首道:「庶人說,他全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