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得門邊的大黃立時站起來,汪汪地吠叫不止。
大黃一叫,小狗咪們也跟著叫,一時狗吠與學狗叫的貓叫此起彼伏,亂作一團。
因家裡開了鋪子,院門便沒關,姚如意一扭頭,只見孟博遠慘叫著的身影一道煙似的從院門前掠過,後頭緊跟著舉著藤條喝罵不斷的孟員外。
姚如意好奇,扒著門框,伸長脖子望去。然這才發現不單是自己,巷子裡家家戶戶的窗呀門的,一瞬間全開了。就見隔壁俞家,俞嬸子的圓臉也忙從門裡探出來了,她頭頂上又露著半張俞叔的瘦巴長臉,俞叔頭頂上還站著幾隻鳥,也學人往外伸脖子瞧熱鬧呢。
俞嬸子見了她,還擠眉弄眼地笑了一下。
姚如意也訕訕地笑了。
她先前還納悶,她一個官宦家的女子,如今操持些商賈事,拋頭露面的,鄰里們怎的對她這般寬容,也從不說她什麼閒話。如今倒是有些明白了。
自己在這巷子裡,根本就算不得什麼新鮮人物!巷子裡的人家哪家沒這些家長里短?各家有各家的煩惱,各自有各自的墳頭要哭,她不過退了婚賣些雜貨又算得了什麼?
大伙兒每日裡能瞧的樂子可太多啦!
就這麼一探頭的功夫,孟家父子倆已經從紛揚大雪中飛過去了。不一會兒孟博遠便跑到死胡同了,他不甘束手就擒,一個扭身,拼著要被親爹狠狠打了一下,也要逃,這下又撒丫子折返回來。
孟員外被他遛得氣喘如牛,腳步漸慢,最後只得扶著膝蓋大口喘氣,指著已經翻牆溜進林家的孟博遠大罵:「逆子,有本事你以後別回家!」
孟博遠「啪」地推開林家窗戶,探出頭來,梗著脖子回嘴:「不回就不回,誰稀罕!」
「好好好,我這就去把你的名字從族譜里劃掉!從此你不是我兒子!」
「劃就劃,你儘早劃!誰不劃誰孫子!」
孟員外氣得往後一仰,最後被雕版坊趕來勸架的夥計們架著回了家。等孟員外一進孟家門,林家門就開了。孟博遠跟做賊似的,回頭朝偷偷接應他的小石頭點了點頭,便悄摸聲地溜到姚家來了。
這會兒孟博遠沒了剛才頂嘴的硬氣,臉上帶著些痛色,垂頭喪氣地問姚如意有沒有鋪蓋,想在林家湊合幾日。
姚如意自然是有的,她這「學校里的小賣部」,哪能少了鋪蓋!她甚至想過,等日後生意做大做強,要和國子監合作呢!後世的寄宿學校,好多都是學校統一採買被子枕頭褥子草蓆和蚊帳的,她還想過等鋪子裡的營收流水都穩了,攢筆銀錢,便與程娘子搭夥,一起給國子監的學舍供應統一的被褥。
孟博遠便進了屋,他怯生生地跟專注吃披薩的姚爺爺打了個招呼,就準備去鋪子裡挑鋪蓋。
此時國子監還未散學,姚如意順手在鋪子裡多添了兩盞油燈,順口問他:「你怎的這麼早就溜出來了?不是還在考試麼?」
孟博遠瞥了眼院子裡的姚爺爺,有點不好意思,小聲道:「我早早便交卷子了,什麼都沒有寫。這次堂考是朱炳朱大餅出的題,他出題,不考詩賦、排律與時文,刻意要出難題偏題,還標榜自己出題注重實學、博學以致用,每回放榜,便幾乎人人黜落。他便藉此向學子父母暗示學生學問不精,要多請名師點撥,藉此收受賄賂,撈了不少錢財。這回出的題目是《兼議茶引法與《孟子》『制民之產』 之法的利弊》,我一看就知道他是故意刁難我們!這般卑劣之人,我豈能讓他得逞?」
姚如意沒聽懂什麼孟子和茶引,但姚爺爺在院子裡啃著披薩都聽懂了,皺眉道:「這什麼亂七八糟的,鹽鐵茶官營,與孟子主張的輕徭賦稅、讓利於民簡直驢頭不對馬嘴,誰出的題!盡胡謅!」
孟博遠一聽,頓時好似找到了大靠山,忙不迭點頭:「就是就是!姚先生,還是您有見識!」
姚爺爺斜他一眼,沒認出來這誰,便沒搭理他,接著低頭啃披薩。
孟博遠卻因姚爺爺一句話生出了底氣,接著憤慨地向姚如意說:「我當堂站起來質問朱炳,這題究竟有何意義?明明自相矛盾!」
朱炳立刻罵他:「你個乳臭未乾、尚無功名的小子懂什麼學問!身為學生,不尊師重道,竟敢當堂質問先生,成何體統!」
他不等孟博遠分辯,便指著學齋門外,叫他滾出去,別耽擱旁人向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