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聞安見她眼睛分明雀躍又明亮,卻又要裝出這等模樣,心裡慢慢也體悟過來原因,暗自搖搖頭。想了想,便也遂她的願,正如一個生疏的遠房親戚般,淡淡說道:「那便這麼定了,我先回去寫帖子,這就請叢伯送去。」
姚如意忙不迭點頭。
第二日天還未大亮,叢伯便雇好了帶棉簾和棚子的大騾車,一行四人往興國寺去。
但姚如意沒想到,自己才剛剛進了興國寺的山門,竟然冤家路窄,遇上了也來逛萬姓交易的鄧家人。
第27章 忍不了 好罵!
冬日雖冷,卻也不是沒人出門了。
相反,遇著有集逛的日子,路上的人也很不少,畢竟農忙過去了,又尚未冷到貓冬的臘月,此時出門湊個熱鬧,正可打發冬日漫長時光。
這般時候,路上難免擁堵。不論古今,但凡國都所在,大抵沒有不堵車的。但汴京城遇著堵車比後世有趣些,此處不單堵車,還堵馬、堵驢、堵騾、堵牛、堵駱駝。
街上各種牲畜的叫聲、氣味混作一團,周圍還有因人吵起來的罵聲:「閃開些!你的馬頂我馬屁股呢!」這是追尾了;「你那驢臉再伸過來試試?」這是加塞的;「我的祖宗哎!別追人家母驢啦!快回來!回來!」這是「導航」發了情,重新規劃路線了。
路上的雪早也被踩成黑泥了。
今日雖沒有再下雪,但老天爺也一副脾氣不爽的模樣,用俞嬸子的話來說,這天陰得比她女兒婆母的臉還臭。
叢伯今兒也吸取了教訓,只僱車沒僱車夫。靠人不如靠己,他戴了姚如意從鋪子裡拿來送他的露指棉手套,自個持韁,跨坐在車轅上,慢慢地吁了聲,趕忙將車拉停。
前頭又堵上了。
騾車跟著一頓搖晃,姚如意聽見叢伯咦了一聲,便也好奇地伸頭出去一看,原來前頭有人騎了頭黑毛大豬上街,他身邊平白空了一圈,無人敢靠近,畢竟豬這等牲畜之所以沒能發展成坐騎,並不是因他太好吃,而是它發起狂來橫衝直撞,力氣又大,容易把人甩得這一塊、那一塊,最後還可能拼不成一整塊。
此人果然好膽色。
叢伯也警惕起來,回頭對她道:「咱們寧可慢些,也不要挨得太近了。人與豬可是說不明白的。」
姚如意深以為然,點點頭,也將腦袋縮了回來。
叢伯雇的是輛寬敞大車,兩邊各能坐兩人,中間還支著張窄窄的小几,上面擺著姚如意早起烤的 「露餡」 餅,另有一壺桂花酒釀圓子。
因著要出門,她原想趕個早,哪料到早起也不濟事。
臨出門前,劉主簿與馮祭酒親自來送姚爺爺病假這三月的俸銀,還多塞給姚如意一個厚實的紅封,說是這幾月公務繁忙,瑣事纏身,竟不知姚博士先前病得那樣重,實在疏漏了。昨日見著,心裡過意不去,這是代表國子監全體博士、講學,給姚博士送來的慰問金。
馮祭酒是個高竹竿模樣,劉主簿則是個矮樹墩子,二人笑得自然和氣,說話誠懇又帶些愧疚,倒真像是因太忙才忽視了姚爺爺。
正好他二人一番唱念做打剛演完,林聞安與叢伯便從角門處過來了,這兩人立即眼前一亮,又上前噓寒問暖,還旁敲側擊想打探林聞安此次回來會任什麼官職。
林聞安敷衍幾句,藉口要出門,手一抬,不客氣地要將兩人轟走。
姚如意原憋了點氣,在邊上冷冷地瞧著,見狀趕忙也上前,將那個紅封又給劉主簿塞了回去:「多謝兩位大人美意了,請收回去吧。我阿爺從不收這些來路不明的錢。」
她不懂什麼官場規矩,先前家裡再難也沒求過他們,如今自食其力,更沒什麼可求的,有話便直說了。雖說人性如此,馮祭酒和劉主簿也只是八面玲瓏、趨利避害罷了,但她也不大想費心思想逢迎他們。
這直白的話,果然噎得那二人和藹可親的臉霎時僵了。
也把林聞安逗得嘴角一翹。
劉主簿沉不住氣,聽了這話,臉上頓時便浮出絲怒氣來。這小妮子,還敢諷刺他們是貪污受賄、來路不明的銀錢!
他正要發作,倒是那馮祭酒養氣功夫更為到家,臉上笑雖微微僵了,面色卻一絲未變,遞了個眼色止住劉主簿,依舊笑著說既不湊巧,便下回再來探望,這才告辭了。
就因他們這一耽擱,姚如意連朝食都沒來得及吃,只好把做好的「披薩」和酒釀圓子都裝上車,打算路上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