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和小石頭、茉莉、姜荼、關戎戎一塊兒,還聚在姚家的小院子裡玩過家家呢,幾個孩子假裝開了家脂粉鋪子,正給今兒上門的顧客——姚家那幾隻狗和貓塗胭脂畫眉毛。
原本這幾個孩子膽大包天,本想抓林聞安來陪玩這「抹胭脂」的遊戲,但小豆丁們進門後仰頭一看,正對上坐在廊子下,那位林二叔冷冰冰的臉。
眉棱骨底下壓著雙覆了寒霜的眼,薄唇微抿,臉色沉沉。他察覺孩子們的動靜後稍一抬眼,便嚇得這群小崽子們一抖,立刻選擇跑去禍害狗子咪子。
大黃雖也一臉疤痕、兇悍無比,見生人必齜牙犬吠,饒是銀珠這等熟客上門,都免不得要受其恫嚇地吠叫幾聲。但現今被幾個孩子的胖手薅住脖子,卻只是僵硬地蹲坐著,仍由孩子們往它臉上胡鬧。
那一張疤臉已被畫得花團錦簇、紅紅綠綠、無法見人了。
銀珠嫂子鬆了口氣。
狗子們雖生無可戀,但孩子們還算乖,既沒有禍害煤餅,也沒去玩麥粉,更沒往茅坑裡扔爆竹,還好還好。
但她還是多看了一眼混在孩子堆里玩的茉莉。
茉莉這孩子果真是不同的,她這幾日已知曉爹娘要出遠門了,還知道他們要去打疫鬼了,她竟也沒哭。反倒是小石頭現下這臉上都還掛著淚呢,抽抽搭搭地給小女孩兒們當胭脂鋪夥計。
他每天都要來姚家看一看的大馬將軍,賣掉了!
要不是如意安慰他過幾日周木匠還會雕一個新的來賣,他可能會抱著姚家的柱子仰頭嚎哭一整天。
茉莉呢,卻照舊和小石頭、小菘玩,有時還被小狗逗得咯咯笑。
總歸是年紀還小,忘性也大,還不懂什麼叫離別吧?
銀珠嫂子想著,看孩子們玩的起勁,便放心地迴轉過頭來,接著之前的話頭,關心地向俞嬸子問道:「我怎麼記得,九畹的哥兒不都兩歲有餘了,都這麼長時間了,怎的身子還沒養回來呢?」
九畹就是俞嬸子的小女兒。俞嬸子聽得人問,重重地冷哼一聲:
「原早該好的,都教那閻羅婆作踐的!人前一套背後一套。人前誰不誇她是個天上地下都難尋的好婆母?家裡請了長工廚娘,不叫兒媳婦做一點活兒。人後呢?九畹是難產,產後下紅之症都還未好全,竟叫她日日抱孩子餵奶!
我說抓幾副回奶藥來,別叫九畹餵了,回頭請個養娘來喂,家裡也不差這個銀錢不是?你們猜她說什麼?說是親娘的奶對孩子才好呢,外頭的養娘誰知道吃的什麼,奶都不乾淨。
親娘的奶再好,那也不能要親娘的命吶?她孫兒是寶兒,我女兒難不成是外頭撿的?我是拼著臉面不要,在那兒大鬧了一場,她才肯請了養娘來。這下九畹才撿回一條命,能把奶斷了,不必自個虛弱得都打擺子還夜夜起來餵奶,可算能好好躺著養養身子、吃吃藥了。
說起來都叫人生氣,若不是我時常拉著我家老頭子常去探望,我家九畹都不知道要怎樣才能好。」
眾人都唏噓不已,但這樣的婆母其實並不少見,還有不少愛在兒媳婦面前擺架子的呢!於是一個接一個地舉例子,什麼有人家的婆婆性格暴戾,因兒媳連生女兒而辱罵毆打她;什麼還有禁止兒媳回娘家的,誣陷其偷了婆家糧米去接濟娘家;什麼月子裡不僅不照顧媳婦,還在正月里故意給孫子剃頭,要藉此咒死娘家舅舅的……
不僅俞嬸子沒被安慰到,聽得怒罵不止,連姚如意都聽得眉頭一皺再一皺,這也太可怕了!這都是什麼人吶?
她快恐婚了。
最後,程娘子和銀珠嫂子還給俞嬸子支招:「回頭等九畹身子好些,能動身了,就把她接回來住,他們家若是不來接,便不回去了。」
「可不是,我正打算呢!」俞嬸子也是這樣想的,等過了年,她還要去一趟洛陽呢。若是那趟過去,瞧著女兒氣色不錯,她便把人接回來,她那姑爺若是不親自來接、不好生懺悔,便真不回去了。
嬸娘嫂子們群情激奮地聊過這一茬,正好瞥見林維明、程書鈞和孟博遠早早下了學堂,三個少年郎結伴,遠遠打國子監後門走過來。
他們經過姚家門口這一堆的長輩婦人,被嬸娘嫂子們目光如炬地一打量,俱都皮子一緊。尤其林維明和孟博遠二人,還沒到跟前便連忙作揖鞠躬:「見過各位嬸娘嫂嫂。嬸娘嫂嫂們好,我們先回家溫書了,告辭。」
說完,撒丫子便從嬸娘們面前逃過。
程書鈞原本還想和夾在裡頭的姚小娘子打聲招呼,但剛瞄過去一眼,便見這群嬸娘們已微微眯眼,嘴角一勾,露出一絲古怪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