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頭先前睡了一下午,起身後乖乖坐門檻上又背了兩遍「湖月照我影」,但因惦念著要去茉莉家吃肉,且下一句「送我至……什麼溪」字又不認得了,讀到最後滿腦子都是寫著字的紅燒肉在飄著轉圈,叫他實在讀不下去了。既然讀不懂,那就不讀了,小石頭很輕易就放棄了。
正準備早些去茉莉家,也好幫薛阿婆做些雜事,多換點肉吃,可他剛把腳邁出門檻,彎腰穿鞋時,卻忽而發覺他娘英氏似乎還沒起來,但房門虛掩著,灶間里也冷冷清清,火都沒生。
他將邁出的腿收回來,先進了灶房,把爐膛里的煤灰熟練地扒了出來,又哼哧哼哧夾起一塊煤餅,努力擱進去。等火升起來了,他踩著小板凳將他阿娘中午便淘洗好的一大盆雜米豆飯放進鐵鍋隔水蒸,蓋上鍋蓋後,還知曉往鍋邊貼一圈豆乾和幾個早間吃剩的冷饃饃。
做好了活兒,他才從爐灶的水箱裡舀一碗溫熱的水,小心翼翼地端著,輕手輕腳探進他娘的臥房瞧了瞧。
原以為娘還睡著,沒想到她已起來了。
狹窄陳舊的屋子里沒有點燈,英氏背對著房門,垂頭坐在床榻邊,正滿臉愁容地數錢。她將零散的銅錢一枚一枚串進繩結里,數了一遍又一遍,數著數著,她便忍不住抬手,用手背抹了抹眼睛。
這些錢七扣八扣,將那些年禮、紅封錢扣除,便只剩那麼一丁點了,五貫錢都湊不上!過年只怕還要宴請來拜年的親朋,請客吃飯,總得吃肉吧?可買了肉、買了菜,卻連給孩子們一人裁一套好衣裳都不夠了。
平日裡倒也不曾這樣拮据,只是過年要開銷的地方實在太多了!獨獨給林司曹上官孝敬的年禮便花了二三十貫,家裡又還供應大郎、二郎、三郎幾個讀書,一時手裡的錢竟不湊手了。
要不……明兒回娘家一趟,跟兄長們借一點應急吧……等過了年關,相公發了新一年的俸銀和職田佃租,再將這缺口填補回去。
可想到來年,四郎和小石頭也該進學了,只怕這筆錢也不一定能還上,到時若叫幾個嫂子上門來討債,豈不是丟盡臉面?
英氏猛然便覺著一陣心酸,緊緊垂下了頭。
就在她咬住後槽牙不想叫自己漏出聲息被孩子聽見時,一隻胖乎乎的小手忽然伸到她面前,叫她吃驚地抬起頭。
小石頭已經將水碗擱在門邊的斗柜上,跑進來,兩隻手將她搖搖欲墜的淚用力擦掉,又傾過身子,拱著背不碰到英氏的肚子,就這樣彆扭地摟抱住了英氏的脖子。
「阿娘不哭。」
「我有錢,我的錢都給你。」
他鬆開英氏,坐直了,小小一個人,明明也難過得嘴唇都抖了,眼淚也在眼眶裡打轉,卻還是解開棉衣的扣子,將自己這麼長時日給家裡跑腿兒、坑哥哥攢下的二十幾文錢掏了出來。
他手抖淚流,卻毅然決然,把錢全都用力地塞進了英氏的手裡。
英氏攤著手,捧著那還帶著孩子體溫的銅錢,驚得忘了反應,她定定地看著眼前的小石頭,他卻像個小男子漢似的,又張臂抱住了她,把毛茸茸的腦袋依戀地擱在她的頸窩裡。
「阿娘,你等等我,等我長大,我一定給你買個大屋子,掙很多很多銅錢給你花,以後咱家再不吃芋頭和白菘了。」
英氏渾身都抖顫起來,緊咬著唇,再也忍不住,她滿心愧疚地摟住小石頭那溫暖肉乎的小身子,淚潸然而下。
英氏懷小石頭時,便與林司曹商量過不要這個孩子,她已有四個兒子了,家裡全靠林司曹的七品官俸祿,他是清水衙門,人又老實,收不著什麼孝敬,一年到頭連幾個銅子兒都攢不下來。
當年,英氏便去醫館抓過落胎藥,偏生這孩子命硬,連吃三副都沒打掉,倒把英氏疼得打滾兒,血流不止,險些一屍兩命。
如今懷了第六個,雖也不想要,但她可不敢再吃那要命的藥了,只好求求老天爺,誠心祈禱這回是個閨女吧。
當年懷小石頭也是如此,因他是意外出生的第五個孩子,英氏和林司曹都沒有期待過他,甚至在得知他又是男孩兒後,兩人失望之極、心灰意冷。
當娘的,她卻幾乎將小石頭交給前頭幾個哥哥帶大。他也總是穿哥哥們改過的舊衣裳,用哥哥們用過的筆墨書本、玩哥哥們玩過的木馬、九連環,他從沒有自己的東西。=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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