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姚如意意識不清地說,他與她都是小苦瓜時,他起初還覺著有點兒荒唐可笑,可經了這一夜,他忽然懂了她為何這般說。平日裡臉上總笑靨生春、那樣明媚的人,原來也同他一樣,都曾在不為人知時,潛行在深淵之中。
從前,林聞安以為如意是他在深淵中偶然仰望到的那輪月亮。
如今才知,不是這樣的。
明月何曾懸碧落?她就在他身旁,也在那漆黑無人的深淵裡。
獨照他一人。
林聞安眸光漸軟,用未被她握住的那隻手,將她汗濕的鬢髮輕輕撥至一旁。他彎著腰,凝眸望向她安然睡去的臉,見她兩頰仍燒得滾熱泛紅,下頜濕津津的,也不知是未拭乾的淚還是汗。
他又取帕子為她拭去。
拭汗時不慎牽動了被她攥住的手,她似是怕那手要逃,指頭攥得更緊,嘴裡又夢囈道:「苦瓜……不要被吃掉了……」
林聞安半垂著眼,終於還是忍不住笑了。
又是苦瓜。
好,我與你皆為苦瓜也。
兩瓜相伴,經風沐雨,同枝共蔓,便也不苦了。
*
挨至除夕,姚如意等四個倒霉蛋外加幾隻倒霉貓狗的身子總算都有了八成爽利,吳醫正也不再每日來診脈,只開了幾副藥留著煎服,又叮囑半飢半飽、飲食清淡、少食多餐,待去了病根再作他論,說罷便也告辭回家過年了。
但這個年,註定不能大魚大肉了。
除夕一早,姚如意便坐在關張多日終於又開起的鋪子裡長吁短嘆。叢伯已將吳醫正的醫囑奉為聖旨,撂下話來,除夕夜只熬一鍋雞絲粥,就些清淡瓜菜、拌點豆腐,再不做別的肉了。
說是至多再煮一鍋湯圓或「角子」,以示團團圓圓,卻也不許姚如意等人多吃,每人限三顆,這還叫人怎麼活呢?這還能叫過年嗎?
姚如意反抗無果,叢伯便嚴肅地板了臉訓道:「中了食毒可不是小事兒,若是真落下病根了,損了脾胃或是傷了腎經,將來可怎麼辦?到底是一口吃的要緊,還是小命要緊?今日少吃一口,明日才能多吃一碗,這樣的道理難道小娘子不明白?不成,一口大肉不許吃!」
好有道理,尤其那句今日少吃一口明日多吃一碗的話說服了姚如意,她艱難地想了想,自家也惜命,只好點頭依了。
可憐她早前還想了許多年夜飯菜色呢:宮保雞丁、紅燒魚、四喜丸子、京醬肉絲、紅燒豬蹄、羊肉湯、蒜香排骨、蜂蜜雞翅……原還想去沈記定兩隻烤鴨,如今卻是一樣也吃不得了!
姚如意一臉戚然地撐著下巴,雙眼哀哀望向靜謐夾巷,任風拂面,恨不能在心裡唱:小苦瓜呀藤上掛呀,三兩歲上沒了娘呀……
雖是除夕,夾巷裡家家戶戶都掛上了新制的桃符,將門窗院牆地面早就沖刷得乾乾淨淨,但還是變得格外冷清了。
小菘一家隨劉主簿回外城的劉家老宅過年去了,薛阿婆亦帶茉莉回陳橋鎮老家,林司曹攜五個兒子,雇了兩輛大車,裝了些行李年禮,也浩浩蕩蕩地回朱仙鎮的兄長家過年。
此時年節,多是大族相聚,便是分了家的,只要沒鬧到水火不容,少不得也要回老宅去相聚一場。這些事兒長房張羅,全族聚在一處吃喝。小菘他們還是走得晚的,如姜博士一家,朝廷一早宣布封印休沐,他家下午便已出城了。
頃刻之間,夾巷裡的鄰居幾乎都走光了,自然只餘下空寂了。
臨行前,英嬸子卻特地帶小石頭來買大馬將軍。姚如意挑了周木匠雕得最威風的一尊給他,還送了副鎧甲、一副馬鞍,又折了些價錢。這下可把小石頭樂得一整日都暈乎乎的,抱著大馬將軍只往英嬸子身邊膩歪,好似突然被餡餅砸中,高興得都不會走路了。
對他來說,這便是最好的新年禮了。
當時姚如意剛退燒,臉色尚有些青白,把鋪子打開是為了透氣,並未打算做生意,不想他們忽然來了。她心下還挺詫異呢,原以為英嬸子未必捨得給小石頭買這個。=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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