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場:《周禮》《禮記》經義各一篇,策論一篇
末場:時文五道
按著這卷子做下來,便好似考了一場科舉似的。
耿灝捧著這書,忽地立起身,在屋裡急急地來回走了兩遭,卻仍覺著心緒激盪,再瞧耿牛耿馬方才抱來的一堆「一百題」竟也不覺著扎眼了,反倒目光炯炯,恨不得今日便狂寫一百題!
金榜題名,易如反掌!
耿灝在雅間裡兀自激動時,程書鈞正站在姚家雜貨鋪門前,面紅耳赤,對著姚如意連連擺手:「不不不……這麼貴重的書冊,我實在不能收。」
今兒天色陰沉,瞧著怕是要落大雨,姚如意惦記著院子裡晾的衣裳,不由分說將手裡的「三五」塞進他懷裡:「你且收著,這是刊刻時不慎沾了墨印或是頁碼有誤的,統共有好幾本這樣的,賣是賣不得了,但內容都是好的,並不礙著讀。你收了,算我答謝你這些日子常來搭手幫忙。」
程書鈞下意識抱住了那疊書冊,轉瞬耳根又紅透了,不知所措。
方才姚小娘子往他懷裡塞書時,指尖蹭到了他胳膊,程書鈞登時便如泥塑木雕般僵住身子,定成了一截木頭,連喉嚨里都好似結了冰,他張了張嘴,也沒能發出聲音。
姚如意沒在意,也沒發覺,與他說罷,正好見林維明打著哈欠從林司曹家出來,她立刻眼睛一亮,抱著剩下幾本瑕疵的「三五」,衝著林維明奔去:「林家大郎!留步!」
早春料峭,風颳來臉微微有些疼,程書鈞望著姚小娘子跑向林維明的背影,瞧著她同樣給林大送了一套書,把林維明那廝喜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他的嘴角卻牽出了一絲有些苦澀的笑。
他瞥向自己書包袋子上掛著的那隻胖葫蘆,有些悵然地用手撥弄了會兒葫蘆。
就像葫蘆一般,那天收到後,隔日他便在孟博遠和林維明家裡看見了好幾個,小石頭甚至有四個,不僅有萬事如意、福祿安康、還有五福臨門、財源廣進。當時小石頭嚼著炙肉腸,晃著小胖腿,很得意道:「如意阿姊說,隨我挑呢!要多少都成!」
盧昉、柳淮言等人也有,連耿灝那十二個僕人也各個都有。
其實那時他便知曉,自己在姚小娘子心裡與旁人並無分別。
她對所有人都很好,是因她本便是個很好的人。
程書鈞嘆了口氣,捧著書也慢慢走進了知行齋。今日其實是國子監內捨生「十日一沐」的日子,但春闈迫近,國子監大多學子都沒有歸家,知行齋里便顯得格外熱鬧,讀書室里的位置早已坐滿,聽聞有人天不亮便來替同窗占座的;還有人不怕冷,自帶馬扎,三三兩兩坐在廊下大聲背書。
他往茶室里望了一眼,茶室里雖也坐得滿了,但人比讀書室里少了些。
因為今兒汪汪也是「休沐」,姚小娘子說,知行齋開業一月,汪汪胖了三斤,便定下了「五日休沐兩日」的規矩,今日它應當是被送到姜博士家裡,與他家的獅子貓一塊兒玩了。
雖沒找到空位,但他還是走了進去。
因他瞧見了角落裡坐著的盧昉,他正喝乳茶,面前還放著一碟米餅,在他旁邊擠擠還是能擱下一張板凳的,程書鈞便過去坐下了。盧昉眼下青黑一片,見程書鈞過來,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算與他打招呼了。
程書鈞好奇道:「你這是怎麼了?讀書讀得這麼勤?」
盧昉苦著臉道:「別提了,上回白日里吃了一杯伯牙絕弦,夜裡沒忍住又吃了一杯雲霧梔子,這下好了,夜裡三更都過了我還瞪著倆眼,一點都睡不著!之前叢伯說這乳茶里放的茶葉都是極好的茶葉,很能提神,叫我夜裡別喝,我還不信呢,也算自作孽了。如今我是夜裡不睡,白日犯困,怕堂上聽講睡著,便又只得來點一杯乳茶提神。」
他頓了頓,更是悲憤萬分:「但提神是提了,到了夜裡又睡不著了!如此循環往復,沒個頭了!」
程書鈞哭笑不得,也就盧昉身上會發生這些倒霉事。
幸好他手頭緊,從沒有點過乳茶。
盧昉嘆了口氣,他也覺著他氣運不佳,但幸好都只是些小事,便也不在乎了,嘆口氣便掏出書來接著讀。
程書鈞看他讀書,也忙打開懷裡的「三年進士五年狀元」,本只是想隨便翻翻,沒想到一看便收不住了。他與耿灝一般,只覺思路豁然開朗。又因他本就用功,書本就讀得通透,看完更有裨益,這書中好些說法雖新鮮,實則與他先前自己費盡心思歸總出來的法子不謀而合——果真好書!
他沉浸在其中,一讀便是兩個時辰。直到腿坐麻了、腹中也水漲得厲害,才踉踉蹌蹌出去上了茅廁,卻惦記著繼續看書,匆匆回來又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