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員外擠在人堆里,一張臉上春風得意,拍得胸脯砰砰響:「你們都不許跟我搶,今兒都去我家!酒菜管夠!尤其要謝程娘子和姚小娘子!你們二位,一個也跑不了!」
如意是做主編書的,一定要謝的。而程娘子呢,是因為程大日日帶著林大和他家的孟博遠做題讀書,孟員外雖然有點擔心就孟博遠這腦子做過的題到底記不記得?但又安慰自己:做了總比沒做好吧?既然做過了,總不至於一點兒都想不起來吧?
孟員外本已對兒子科考不抱指望,這些日子他躲在知行齋茶室里偷偷瞧了兒子不知多少回,倒窺見不少孟博遠讀書之外的模樣,這小子還挺仗義,會背著腹痛的同窗跑腿尋醫,還會給齋里過得清苦日日吃素的同窗帶肉吃,甚至會在汪汪和鐵包金打起來時衝過去勸架,摟著齜牙咆哮的貓狗都能苦口婆心地勸兩刻鐘。
這讓孟員外已經很久不再提讀書的事情了,反正讀不讀也就那麼幾日了,考得上的不差那麼幾日,考不上的那麼幾日也趕不上。
考不上就考不上吧,大不了回來繼承家業……雖然還沒能和兒子和解,但孟員外這幾日睡覺都踏實些了,也是認命了。
今日一聽或許還有一線希望,那點沉寂下去的火苗又燃了起來!
那能考上還是最好的嘛!
姚如意被過於興奮的鄰居們拉著就跑,都來不及回頭和聽見敲門聲揉著眼出來的姚爺爺說一聲,幸好他腳邊的鐵包金看見了,站起來響亮地連續汪了好幾聲。
狗叫聲把叢伯也從角門那兒匆匆地喊出來了。
她趕忙交代一聲:「叢伯,晚食不回來吃了!」
叢伯也睡得頭髮鬍鬚都亂糟糟的,看著姚如意被鄰居架起來跑了,搖搖頭,思索著回了灶房,掀開桌面上的紗布,低頭看了看正醒發的麵團,心道:小娘子與二郎都不在家,那今兒他們幾個當奴僕的遍與姚博士隨便吃點面片湯就得了,多的面再包點兒肉饅頭,一人兩個,貓狗狗們也能吃點。」
林聞安今兒當值,早早去了衙門里,後來不到午時,又使喚林三郎回來說,官家召見,今兒不回來吃了。
叢伯嘆氣,唉這一個個的,怎麼都這般忙呢?
正巧呢,林聞安也是因為這「三五」之事,在垂拱殿見駕。
今日一早,比起國子監里興高采烈恨不得放炮慶賀,辟雍書院裡也已經得知了這個消息,值房內,幾位博士鐵青著臉圍坐,空氣凝滯如冰。
案几上,一本不知從哪裡得來的《三年進士五年狀元》已經被他們揉捏得不成樣子。為首的老博士鬚髮微顫,袍袖下的拳頭緊攥,指節泛白,從牙縫裡擠出低吼:「欺人太甚了!一定是有人泄題!」
「這是舞弊!」
「太不公平了!」
「走!我們去求見官家!」
還未到午時,雖在軍器監中當值,林聞安此時卻難得沒有處理公務,反倒是重新裁了信箋,將之前寫過的家信撕了,又重新寫過了一遍。
剛封好信口,囑咐林四郎出門跑一趟,給了他好幾貫錢,交代了要走「急遞鋪子」寄回撫州,便得到了被官家傳召的消息。
而垂拱殿中,不是朝會日卻被意外揪起來的官家正神色不悅地端坐御案之後,手裡攥著幾份彈劾的奏疏,面無表情地盯著面前幾位氣得鬚髮皆張、滿頭大汗的老博士。
他們躬身而立,寬大袍服之下,肩背都有些緊繃。
自打他們幾個辟雍書院的博士進來,趙伯昀看完奏疏,又隨便翻了翻那些老博士帶來的那本《三年進士五年科舉》,便只對梁大璫說了一句話:「去把明止叫過來,一起聽一聽。」
之後便沒有說過一句話。
殿內靜得可怕,只有銅漏滴水聲,嗒嗒嗒地好似敲在人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