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那「咔哧咔哧」的聲音愈發響亮了。
他故意啃得更用力、更大聲,氣得康驊恨恨地抱起面碗扭過頭去,背對著他,也故意不服輸似的,呼嚕呼嚕扒拉起自己那已變成面片湯的湯餅。
這吃著「米漢堡」還啃雪餅的,正是國子監丁字號學齋的盧昉。
他也不是存心炫耀,如他一般備了這吃食的國子監學生不少,都是從姚小娘子那兒買的「登科錦囊精製款」。普通款里只有速食湯餅,這精製款里,便多了這耐存放、頂飽、滋味又好的「糯米包飯」。
這的確是從膾飯改良而來的,又比膾飯更簡易,因這是用糯米雜白米飯做的,天生帶著黏性,不必如膾飯似的蒸米飯也如此多工序。而且,這糯米飯蒸好後,捏成厚餅兩塊,再擱在餅鐺上煎出薄薄一層焦殼,不僅吃起來更香,也不容易壞。
加上裡頭煎好的雞腿肉片,再裹上稠厚如蜜的醬汁,用油紙包綑紮得緊緊的,在這還倒春寒的三月,能存放兩到三日,熱一熱便又能吃了。
怠懶些不熱也能吃,但盧昉在吃上自認還是很講究的。
這原本是姚小娘子每日的朝食套餐里的一種,因賣得比較貴,屬於「全餐」里的一種,沒有雞柳肉夾饃買的人多,但盧昉很喜歡吃這個裡頭那「照燒」醬,那種鹹甜濃稠的口感令他百吃不膩,他便是頭一個跟姚小娘子提議把這糯米包飯擱進登科錦囊里的人。
還與姚小娘子一塊兒實驗過這東西能存放幾日,盧昉想到此便覺著與有榮焉。他不愧是知行齋頭號苦瓜!眼光獨到!
不僅是吃食多樣,這「登科錦囊精製版」里還有防落枕的脖枕,為了方便進考場時搜檢,脖枕塞棉花的扣兒是可以打開的,能把棉花全掏出來給廂軍檢視,再塞回去扣上就行。
這東西可方便了!
盧昉不管是趴著睡、躺著睡還是靠著牆睡這脖子都沒疼,因腦袋與脖子上有了支撐,雖不算特別舒服,但不會那麼辛苦。
反觀其他書院的學子睡一覺哎呦哎喲地擰著脖子,有的幾乎轉頭都疼,他便打心眼裡佩服姚小娘子,她的心思可真細啊,她明明也沒歷經過科考,怎麼就想到能在脖子上掛個軟枕呢?
他不知道,姚如意是從後世打著吊瓶都不能請假的世道里走過來的,其實此時國子監的學子已不算艱苦,他們沒有晚讀與晚自習,午時學齋旁還設有供休憩的小室,不僅有軟榻,還有雜役日日灑掃。
但後世的學生們若非讀得是昂貴的私立院校,大多時候班級里人數眾多,學生們常年都得趴在狹小的桌上睡午覺,那是後世學生們的頸椎常年要經受的考驗啊。
姚如意沒經歷過科舉,但她也是在學校里長大的呢。
不僅有脖枕,盧昉那考囊里還有個好東西。
康驊好不容易將自己那碗面片湯吃完了,正小心翼翼地用討來的滾水沖洗陶碗,再用抹布擦乾,就見對面那國子監的,脖上掛著個軟枕,又往眼睛上套了個大大的棉布眼罩,倒頭便趴在桌案上睡了。
他那眼罩還繡的是兩隻圓溜溜的貓眼,戴在他臉上,遠遠望去,好似他瞪著倆銅鈴般的大眼睛瞅著人似的。
康驊忍無可忍地閉了閉眼,這人書讀得很好麼?要穩拿狀元了麼?怎麼雜七雜八的物件恁多!前日進場搜檢時,這人就排在他前頭幾個,怪不得數他搜檢最久,原本康驊還不知是何緣由,如今才曉得。
他帶了這許多東西,偏又沒帶那些違禁物件,都是些吃的用的,那些廂軍即便著惱這人麻煩得很,但也只得讓他帶進去。
轉眼間,他已舒坦地發出了輕微的鼾聲。康驊深吸一口氣,望了望過道口放著的巨大刻漏,也決定坐著閉目養養神。
再過半個時辰就要發下午的卷子了。
他也養養精神罷。
可他抱著胳膊,坐著背靠考棚的隔板,剛合了眼,便覺午時的日頭格外刺眼,刺得眼皮一片橙紅,根本睡不著。
只好又睜開眼,再看對面那國子監的學子,睡得嘴巴微張,涎水都淌出來了,康驊心裡不由泛起一絲委屈。
下回,他也要叫他娘給他縫個這般大的布眼罩!
呸呸呸,才沒有下回了!今年必須考中!
只是……怎地以前就沒人弄這些呢?人人都說科考三日最為辛苦,考一通出來能掉層皮,似乎也因此,人人便默認了這份辛苦是應當的,從不去琢磨能否考得更舒坦些。
如今有人琢磨了,便顯得格外招人嫉妒。
康驊盯了他一會兒,還是憤憤地把包袱皮蓋自己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