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白了,這不就是大個些的膾飯麼?調了個新醬汁裹了點兒煎雞肉,有什麼了不得的,還吃成這副模樣。康驊心裡鄙夷地想著,喉嚨卻不自覺地往下吞咽了一口。他也是吃過膾飯的,味兒還算不錯。
說起來前陣子外頭賣得熱火朝天的膾飯,好似也是從國子監里傳出來的,如今已成了汴京城裡隨處可見的美食了。
聽聞他們後門小巷開了新的鋪子,有不少新鮮玩意兒。想必這人手裡的吃食和那個肥貓考囊都是從那兒買來的。
畢竟康驊外頭是從沒有見過的。
他才不羨慕呢,辟雍書院的膳堂雖難吃,但他定了沈記的「小膳桌」,每日葷素搭配還配有例湯,吃得還是很好的,他們國子監有這個麼?
哼。國子監連夾在中間的那條巷子都要圍起來叫廂軍值守,不許外人入內,就數他們頂頂金貴似的,還不都是託了爹娘的光。
康驊不滿地腹誹著,眼睛卻沒能挪開,卻沒注意到自己面前那個沙漏早已漏完了,面前正泡著的湯餅更是泡過了頭,他也忘了揭開,依舊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學子大口大口吃他的肉夾米。
那人正吃著呢,咀嚼的動作忽然一頓,鼓著腮幫子好似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趕忙拉了鈴,跟廂軍要了壺滾水。又從那個大油紙包里翻出來一個用棉線和紗布包起來像個小袋兒的……茶包?
應當是茶包,那棉紗布織得孔洞極大,康驊瞧見了裡頭刺出來些許的茶葉梗與一些捲曲的茶葉。
康驊還是頭一回見人這樣將茶葉五花大綁紮在袋兒里的。而且這茶葉怎的沒有蒸青碾碎研磨成細膩茶粉,做成茶團?
好似還是剛摘下來的青茶模樣呢。這樣的茶能吃麼?不苦澀麼?
不過……康驊很快又想起外頭似乎也有賣這樣的帶葉散茶的,只是不大受貴人的喜愛,認為太粗俗。不過在康驊心裡,這茶不論是散茶還是茶團,都一樣苦澀。康驊是不愛喝茶的人,也領會不到茶究竟有何好喝的,對他來說不管是碾茶點茶散茶片茶,哪怕擊拂得湯色「純白如乳」,哪怕還加了龍腦、官桂、茴香等與茶同煮,他也不覺著好喝。
茶鋪子裡還有用姜、鹽、棗、桔皮、茱萸、薄荷同煮的吃法,更是叫康驊望而卻步,對他而言,那簡直和喝藥汁子差不多。
這些年來,他唯一能入口喝下去的,便是沈記的果茶和窨制茶葉,但那是因為裡頭幾乎全是鮮榨出來的果汁兒味或是窨制的花香味,且茶葉一定要擱得少些,幾乎吃不出茶味才行。
但此人取出來的茶包味道似乎又與他想像中那種濃濃帶苦帶澀的味道不同。那學子低低哼著小曲兒,熟練地將茶包擱進竹筒茶杯里,棉線掛在外頭,熱水一衝。
很快,一種特別又清淡的茶香隨風飄進了康驊的鼻子裡。
嗯?這茶里怎麼還有股甜甜的蜜桃味兒?
不過這般包著少量茶葉泡茶,倒是很便利,也不用煎茶更不用點茶了,不需要那麼多的茶器,喝完了都不必收拾,提溜著那棉線一丟就是了。
最最緊要的是,康驊沒喝過這等鮮泡出來的桃子味的茶。
與沈記暮春初夏時常賣的桃汁兒冰茶又不一樣。康驊使勁聞了聞,這裡頭最濃的還是茶味兒,那蜜桃的果香只是錦上添花,聞起來便不像果汁兒一般有種齁的甜,仍舊還是清淡的茶味。
但正是增了這一縷果香,茶的苦澀之氣便聞不見了,只能聞見一股香甜清爽又解膩的香味,配他那油亮亮的米夾肉倒是正好。
尤其茶還提神,喝一杯下去,還不睏倦。
若不是吃不慣茶,康驊也願意帶些茶葉進來,好叫自個頭腦能清醒些。雖然進場時搜檢起來會很麻煩。
這人的茶包定也是被廂軍解開搜檢過的,康驊看到那棉線上有好幾個繩結疙瘩,應當是太匆忙他重新系回去時打錯的。
康驊已經是第二回 考春闈了,他入考棚時常用來提神的是參片,用來含在嘴裡,先是苦的,後頭才會有一點回甘,很難吃,還很貴。
但比茶的味道好些。
不過稱了半兩參片,就快花了他一貫了!
往常雖也貴,但也沒這麼貴,那群藥販子精明的很,都知曉學子們年年都會買的。因此每到春闈的二三月,參便會漲價。
這東西的確沒法省,康驊暗暗嘆了口氣。連考三日,白日裡絞盡腦汁答題,夜裡卻只能蜷縮在靠牆的條凳上,周遭還有此起彼伏的呼嚕聲和汗臭腳臭,睡也睡不好,沒有參片如何是好?再貴康驊也只能認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