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都疼啊!
林聞安卻一聲沒吭,她聽不見他的聲音,也不知裡頭究竟什麼情形,此時講究事師如事父,姚啟釗要教訓他,即便是林逐這個親父也沒法說什麼。何況,林逐大致也聽明白了原委,也想著,的確該打一頓。
只聽裡頭戒尺打下去的聲越來越重,姚如意心裡頓時一揪,手指摳著門扇上的漆皮,壓低了嗓子,又慫又急,從門縫裡朝里喊:「阿爺……您,您下手輕點兒唄……」
「別給打壞了啊。」
頓了一頓,又弱弱補上一句:
「這……這人我還要的呢……」
門內霎時一靜。
緊接著,姚啟釗的怒吼炸雷般穿透門板:「姚——如——意!」
姚如意被吼得往後一仰,趕緊閉嘴。滿心愁緒轉過身,卻見院子裡廊檐下,叢伯回林家收拾屋子了,林逐和他女兒月月卻還在那兒。
兩人還等在廊下的矮几旁,正目光灼灼地望著她。
月月沒憋住,因姚如意方才那兩句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雖然她趕緊用手捂住嘴,但肩膀還一聳一聳的。
見他們父女倆這般輕鬆,姚如意臉上訕訕的,走過去。
怎麼回事,他們都不擔心的嘛?
月月已笑著招呼:「如意阿姊,你還認得我麼?」
姚如意略一回想,原主模糊的記憶里,是有個叫月月的小姑娘,活潑得很,像只小雀兒,總是不計較自己寡言,嘰嘰喳喳圍著自己說過話。兩人又沒差幾歲,所以小時似乎還是要好過一陣子的。
但是月月很快就去外祖家了,她們斷斷續續的相處過一陣子,時日不長。慢慢的便斷了音信。
姚如意老實道:「記得一點,不大真切了。」
月月笑道:「我也是呢!不過我一見你,我就想起來了,你還給我疊過布老鼠呢。拿手絹疊的。」她還比劃了一下。
原主的記憶里卻已經不記得這件事了。姚如意便搖搖頭。
月月也沒覺得奇怪,小時候的事兒,她也只記得這麼一件罷了。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月月順手捻了捻垂在肩上的髮帶,似乎知曉她在擔心什麼,便又安慰道,「阿姊莫替我阿兄憂心。姚先生下手有分寸的。況且,他該打!我阿兄這人,旁的事一點就透,偏這情字上頭,是十竅通了九竅:一竅不通!弄出些亂子來也不奇怪了。我和阿爹也有不是,不該這樣倉促就來,該先遞個信兒的。」
林逐在一旁點頭,臉上帶著愧色:「是極是極。待會兒姚先生出來,我定要好好賠個不是。唉,」他說著搓了搓手,面上流露出一絲苦笑,低聲道,「月月的婚事,她娘那時病著,也把親事操持了大半,順順噹噹的過完了。輪到二郎,我這當爹的,倒慌手慌腳,今兒還鬧了這樣的笑話……」
姚如意也挨著月月坐了,矮几上還擺著半涼的茶水。她托著腮,幽幽嘆了一聲:「唉,其實也怪我……」
她不說那票子的話就好了,這不把人帶溝里了。
廊下三人,排排坐著。林逐搓著膝蓋,月月捻著髮帶,姚如意托著腮幫子,都各自反省著,齊齊嘆氣。
幸好沒多久,門就開了,姚如意騰地站起來了,踮著腳尖就往門裡瞧。先行走出來的姚啟釗仍板著一張驢臉,像座小山似的堵在門口。她往左邊探頭,姚啟釗就朝左邊挪一步;她往右邊探頭,姚啟釗又往右邊一擋。
姚如意急了,腳一跺:「阿爺!」
「看什麼看什麼!有什麼可看的!」姚啟釗氣哼哼地把她拽到一邊。
這一拽,倒讓姚如意看清了隨後從門裡走出來的林聞安。
他垂著頭,除了看著有點兒打蔫,倒是沒什麼外傷。他沉默地走到姚啟釗面前,雙手交疊,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大禮,一揖到底:「都是我行事孟浪,有悖師訓,有負先生教誨之恩,甘受責罰。日後定當謹守禮教……」
他保持著躬身的姿態,停頓了一下,卻又有些執拗地道:「此心拳拳,但方才對先生剖白之意,絕無半分虛假,亦……不敢負此心。」
他再次深深低下頭去,姿態恭順,但最後那句「不敢負此心」,卻像釘子一樣,擲地有聲。
姚啟釗看著他低垂的後頸,又瞥了眼旁邊那個聽這話聽得嘴角一翹的姚如意,面色頓時又黑了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