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是煩得很吶,兇巴巴地揪著我耳朵叱責我,不許我再收。不過啊,那些信,他沒看,但也沒胡亂丟棄。他說女子的筆跡流落出去是禍事,叫叢伯騰了個箱子收著,積了滿滿一箱子呢!」月月啃著甜瓜,朝對面牆努努嘴,「若是去我家庫房裡翻,沒準還能找著!」
姚如意笑著心想,林聞安還挺善良的嘛。
月月吃完一片瓜,擦了擦嘴,想了想:「好似也沒什麼糗事了,我後來回了撫州,只聽說阿兄如何了得,得了多少讚譽。可因是自小一處長大,我只覺他這人悶得很,好無趣,又凶又冷板。不愛聽戲,不愛看雜耍,總板著臉看書習字。有時遠遠見他坐在窗邊寫功課,真覺得他像活在另一個世界,安靜得不去留意,都忘了他在家。反正以前我嫌他得很。」
「就連……就連娘走的那天,他都沒掉一滴淚。只是在娘榻前跪了一整宿,一句話也沒有。那時我和爹哭得死去活來,都昏過去好幾回,家裡也亂成一團……」月月神色悵然,望向天際,「後來,是他拖著未痊癒的病體和傷腿,里外張羅,有條不紊地把娘發送了。我那時哭得神志不清,抱著娘的棺木不肯撒手。他一言不發走過來,把我手指一根根從棺木上掰開。我當時真恨他,怨他沒人性——那是娘啊!他怎能一滴淚不掉呢?」
姚如意聽到此處,捏著瓜子的手都慢慢垂了下來,心也忽而揪緊了。
月月眼圈微紅,轉回頭,扯出個苦笑:「那時我已出嫁,回娘家也有許久不願同他說話,他也不言語。爹呢,在娘墳前搭了蘆棚守著,不肯回家。整個家冷清得不成樣子……很久很久以後,孝期都過了,連爹都能笑著說起娘了,阿兄卻還是甚少提起娘。我才知道,娘走了以後,他的苦痛不比我們少,甚至要多得多……只是我們都說出來、哭出來了,他卻選擇往肚子裡咽。」
姚如意難過地想,這的確是他的性子啊。
月月語氣低沉下來,接著說:「有一年我回娘家,叢伯病了,是我下廚煮的湯餅。出來時,才瞥見阿兄立在庭院裡,對著我下廚的背影看了許久。我一轉身,他立刻掉頭走了。後來爹回來,對著我垂淚,說我的背影太像娘了。那一刻,因他當年掰開我手積下的怨氣,才算消了。」
姚如意伸手想安慰他,月月卻低頭搖了搖頭,笑道:「叢伯對我說,有時人的心太痛了,當下是哭不出來的,卻一生都難以忘懷。娘走那天下了場驟雨,後來我和爹,像是慢慢從那場雨里走出來了,能好好說起娘生前的事,能正大光明地念著娘了。但阿兄卻還沒有。他好似仍留在雨里,只是他不哭,也不說。」
姚如意只覺心都被揉碎了。
「但這回我大老遠過來看他,發覺他跟在撫州時,不一樣了。」月月思索著,最終沒有說出來。她也不知該怎麼說,身為與林聞安血脈相連的胞妹,旁人或許瞧不出來,她卻瞧出兄長的變化極大,就像一個長年累月都在潮濕下雨、不見天日的地方,終於有一縷陽光自重重烏雲的裂隙里穿過了一般。
說完,她抬眼望向如意,笑著:「謝謝你呀如意。」
又鄭重地起身向如意深深一拜:
「我的阿兄,不那麼好,卻也很好,以後……便拜託你了。」
恰是此時,一陣穿堂風貼著地面卷過小院,帶著井水的涼氣,捲起了檐廊上鋪的細篾席邊角,也吹亂了姚如意鬢邊的碎發與她顆漸漸酸脹滾燙的心。
月月之後被林逐喚回去了,小院復歸寧靜。姚如意便獨自坐在井邊的竹床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蒲扇,望著井裡湃著瓜果發呆,水面被風揉皺,倒映著細碎天光,映著湃在涼水裡青翠的瓜果,影影綽綽。
蟬鳴在午後的熱浪里織成一片密網,反襯得這井台邊的小小角落格外清幽。看著看著,眼皮便沉了,她歪在竹床上,枕著溫熱的光斑,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朦朧醒來,眼睫先被一片柔和的光暈籠罩。林聞安不知何時已回來了,正坐在她身側的竹椅上。他用身子給她擋住了午後漸漸西斜的日光,還給她腹部輕輕搭了一條涼浸浸的薄夏布單子,自己則安靜地坐在一旁看書。=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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