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像奚逐雲這樣的人,光是和他講道理沒有用,因為他這樣的聰明人不可能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他只是俗稱的「想不開」。
——
奚逐雲一身飾品,又是個名人,無論修真的還是不修真的幾乎都認識他。
於是兩人無論去到哪裡, 都被一群人圍著。
走過幾處城鎮後, 奚逐雲主動摘除身上飾品,又戴上岑無月送的白蛇面具, 這樣便大大降低了被認出的概率。
但是他忘了,如今岑無月也早不是從前那個低調的小修士。
前來送禮攀關係的、試圖討些飛升經驗的、雙膝一跪磕頭喊師父的、還有提刀上門就來挑戰的……簡直數不勝數。
奚逐雲看著看著,生出一絲疑惑:以岑無月不喜歡被人算計的性格,真的會選擇在眾目睽睽之下飛升後還刻意留下來、而不是去往上界嗎?
奚逐雲疑惑,但奚逐雲不問。
他只會拐彎抹角地問岑無月:「接引梯後是什麼?」
「等你飛升了自然知道。」岑無月笑眯眯地就是不告訴他。
奚逐雲想知道的本來也不是第一個問題,他接著問:「等我飛升之後,也可以和你一樣留在下界?」
岑無月伸手觸摸靈脈頂部漂浮的水藍色靈氣,讓那些微涼的靈氣流從她指縫間穿過:「只要你想,自然可以。」
這些靈力仍舊攜帶著雜質,但對於飛升後的無垢之體來說,已經完全沒有造成傷害的可能性。
此時的岑無月甚至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來徹底清洗一條靈脈,讓它們在當下回歸最澄澈的狀態。
岑無月並沒有這麼說過,可奚逐雲見過她如同孩童玩水似的撥弄那些靈氣,毫不費勁地將它們淨化。
……事實上,奚逐雲已經收到好幾封傳訊,隱晦地向他提到這件事,試探他的想法。
總有人會覺得,岑無月擁有如今的力量,理所當然應該為了修真界做些什麼——就像一代又一代的淨庭山人那樣。
可岑無月並非此道中人,她並不熱衷為素不相識的人犧牲、奉獻。
她和他不一樣。
奚逐雲還在沉思,岑無月已經扭頭好奇地問他:「你留在這裡,是想要找出一條代替無情道的辦法?」
「……嗯。」奚逐雲回過神來,誠實地說,「依賴淨庭山並不是個好辦法。」
整個修真界的存亡,不應只由小部分人來肩負。
「你有什麼想法?」
「或許……」奚逐雲不太確定地措辭,「可以讓人們互相幫助。一個傷心的人如果將心事對另一個人傾訴、得到安慰,應該就會變得不那麼傷心?」
岑無月笑了起來,她壞心眼地說:「可是有的人心中,傾訴只會讓另外一個人跟著自己一起悲傷,反而傷心加倍了。」
奚逐雲愣了:「怎麼會呢?」
「人類就是很複雜的啦。」
——
回收所有身外之身後,奚逐雲思考再三,畫了幾份圖紙。
在公告天下、廣招能人之前,他特地先將圖紙給岑無月看了。
岑無月看完,很順手地就花一炷香時間捏出了個雛形來。
奚逐云:「……」有時,他也會忘記岑無月還是當世第一的偃甲大師這件事。
岑無月把玩著正好可以托在掌心的小塔:「你的想法是用這些塔來進行交流?」
「並非真正的交流,」奚逐雲解釋道,「只是讓過於滿溢的情緒有機會得到緩衝與中和。缺乏勇氣的人,或許可以去獲取一點點他人的憤怒;幸福的人,可以獻出一些快樂給痛苦的人;體會過他人絕望的人,也許會生出一些善良;原本心情鬱結的人,感受他人的快樂之後可能也同樣得到快樂……目前只是一個簡陋的想法,還有很多漏洞需要想辦法完善。」
這也是他之後要GG天下的原因。
岑無月抬眼,好奇心十足:「我們先試一下?」
奚逐雲的呼吸都停了。
他都沒來得及想到任何推脫的藉口,岑無月已經把塔轉向他:「來,分我點什麼試試。」
奚逐雲深吸一口氣,將手指搭上小塔。
輸點好的輸點高興的輸點積極的……
「唔。」岑無月說。
奚逐雲著火似的抽回了手,動作之快幾乎發出一聲音爆:「怎麼了?」
岑無月皺著眉細細體會半晌,深沉地分析:「你很焦慮很緊張,有些害怕忐忑……」
——好的、高興的、積極的呢!?
隨著岑無月的講述,奚逐雲都能感覺到自己的臉瞬間發燙,他難得強硬地搶走她手裡小塔,起身快速道:「塔的設計果然還是太粗糙了,我再去改進一下!」
岑無月笑得打跌,而奚逐雲一門心思奪路而逃,逃的一路上莫名其妙都很開心。
直到把自己重新關進房裡,他看向掌中的小塔,方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那「開心」是岑無月通過小塔傳過來的。
……
奚逐雲面紅耳赤地想:這樣的傳導實在太過親密了,得改,必須得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