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風後的人影斜倚在黃花梨木座椅上,左手把玩著一枚小巧的翡翠長命鎖,姿態慵懶閒適,淺色的陽光照在他的手心,拇指大小的長命鎖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身材魁梧不怒自威的侍衛一左一右立在屏風兩側,即使隔著屏風,管事依然不敢直視屏風上的影子。
靜靜等待了片刻之後,那身影終於動了,他將翡翠長命鎖收入掌心,閒庭信步般自屏風後走出,管事不敢抬頭,視線卻不自覺地落到那枚長命鎖上。
能被眼前之人把玩的,想必是什麼珍奇之物。
然而細看之下,卻大失所望,那翡翠質地清透顏色自然,看著的確不錯,卻是最常見的豆種,算不上貴重,繫著長命鎖的五彩繩也是市面上常見的,還有些許磨損。
這位大人怎麼會拿著一個普通的長命鎖呢,管事百思不得其解,還想再看,外間不尋常的聲響打斷了他的思緒。
「這位姑娘,你不能進去。」
話音剛落,幾聲痛呼響起,房門被人打開,清麗動人的女子出現在門後,賭坊中的打手在她身後叫喚連天。
房門發出吱呀響聲,撞到門框上,兩個侍衛已舉刀走到屏風前,離管事不過一步之遙,鋒利的刀刃在他背後散發出刺骨的寒意,他不禁捏了把冷汗。
女子身形單薄,但看到外面的情形,沒人會把她當一個弱女子看待,管事餘光瞥見那人不知何時又退到了屏風之後,硬著頭皮上前堆笑道:「這位姑娘,有話好好說,怎麼還動起手來了,可是小店招呼不周,來,我們出去說,讓在下好好給您賠罪。」
青色的衣角一閃而過,織玉看著屏風後那道模糊的人影,莫名的熟悉之感湧上心頭,沒來得及分辨,管事的話和他身後凶神惡煞的兩人又將她的視線拉了回來。
這股殺氣,織玉握住腰間的長劍,這兩人絕非善類。
屏風後的人究竟是誰?
同她說話的人一身富貴錦衣,手上的扳指和腕間的手鐲都價值不菲,一看便知在賭坊中地位不低,但他僵硬的神情卻泄漏出他的恐懼,而這恐懼的源頭,並非自己。
他在引導自己出去,是害怕屏風後的人怪罪嗎?
織玉垂眼想了一下,既然如此,她更不能遂他的意了,於是抬頭冷冷道:「我不動手,有人就要動手動腳了。」
管事愣了一下,惱怒地盯著倒在地上的人,「這群蠻牛,竟然敢對客人不敬,我一定要好好收拾他們。」
說罷,作勢要往外走,一擼袖子,似乎打算教訓幾人。
「不必了。」織玉抬手阻止他,視線仍然看著屏風上的影子,那身影修長高大,顯然是個男子,「我聽說謝家在請護衛,但是必須先從你們這兒拿到打擂的資格。」
管事愕然,實在沒想到她是為了此事而來,忍不住看了一眼屏風,疑惑道:「是有這麼回事,但——姑娘您是個女子啊,我們要護衛的是個男子,恐怕多有不便。」
早猜到他們會有此疑問,織玉唇角微彎,拿出準備好的說辭:「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正因為我是個女子,才不容易引起旁人的注意,更能保護好謝公子。」
不得不承認,她說的還真有些道理,管事犯了難,此前可沒有女子來過,她是第一個,估計也是最後一個,該不該給她這個資格呢?
他看向屏風,又不敢貿然出聲詢問,一時倒僵住了。
沉默之間,屏風的那一頭傳來了兩聲輕響,像是手指輕敲桌面的聲音,其中一個侍衛放下武器,快步走了進去,從屏風映照的影子看得出他俯身聽那人說了什麼。
織玉垂眸仔細聆聽,卻聽不清。
很快,那侍衛走了出來,仍舊是面無表情,語氣卻還算平靜:「你為什麼想接這個活?」
「一個多月,我在林城被賊人暗害,幸得謝公子相救。我身無長物,只有武藝尚可,一直想報答這救命之恩,聽聞謝老爺在找護衛,便過來了。至於報酬,都可以不要。」
與其費力去編一些需要圓的謊言,不如說些半真半假的話。
話音剛落,屏風後忽然傳來極輕的一聲笑,那笑聲很快消散,讓人捉摸不透其中含義,織玉臉色沉了沉,她似乎從那聲音中,聽出了嘲弄。
屏風輕盈,輕輕一推便可倒下,織玉忽然起了衝動,想看一看屏風後的人影,她沒想到,機會很快就自己送上門了。
那侍衛又走了進去,這回再出來時,神色怔忪迷茫,似乎百思不得其解,他看了一眼織玉,向其他人說道:「公子說,讓我們都出去。」
什麼情況?
眾人皆是一怔,而後兩個侍衛便毫不猶豫地走到了門口,警告的目光望向管事,管事嚇得冷汗直流,連忙往外走去。
織玉遲疑一瞬,心中莫名忐忑起來,她也向外走去,卻被先前那個侍衛攔住:「姑娘,請你留下。」
房門在面前關上,隔絕了外面的聲音,還有一道道探究的目光,心臟在胸腔劇烈跳動,是不安,是恐懼,還是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