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夫身上有通關文牒,倒不用和他們一起排隊,進城之後原本打算和幾個鏢師作別,沒想到幾人熱情邀請他前往鏢局做客。
盛情難卻之下,想到初來乍到,剛好可以打聽點消息,便不再推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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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出了驛站,繼續沿著官道往月鹿的方向而去,沒走出多遠,織玉回望了一眼驛站,它在馬蹄踏起的塵土之中若隱若現,方才的那些人,也漸漸看不清了。
再望向前方,謝硯和欒轍的身影已經轉入了不遠處的山坳之中,因為心中煩悶,她始終落後他們幾步,如今徹底看不到了,神色一凜,夾緊馬肚趕了上去。
剛踏入山坳之中,卻見兩人停在了道路中央,前方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伸出瘦弱的雙臂,擋在馬蹄前。
山坳的兩旁有一些乾涸的農田,裡面大概原本種了稻穀之類的,卻不見綠色,只有枯黃的莖幹,幾個神情麻木虛弱的老幼婦孺坐在山坳轉彎處的大榕樹下,向這邊張望著。
一個面如菜色的婦人急匆匆地奔來,她一臉的焦急,卻因為沒有力氣根本跑不動,等到了跟前,虛弱得像是隨時要昏倒的樣子。
但她還是用嘶啞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說道:「對……對不……住,小孩子……不懂事,貴人莫怪。」說著,拉著小姑娘的胳膊將她往路邊扯。
可惜實在沒有力氣,小姑娘一動不動,她看著倒康健許多,輕易掙開婦人的手,終於開口說道:「我很懂事了。」
說罷,一下子跪了下去,竟是朝三人磕起頭來。
三人連忙下了馬,織玉動作輕柔地想要扶起她,她卻使出了吃奶的勁掙扎,竟然還要繼續磕,織玉只好將她拎了起來,很輕,像一朵雲似的。
「求求你們救救我姥姥。」小姑娘不停地說著,直到聲音嘶啞,泣不成聲。
婦人一屁股坐在地上,臉上依然是麻木的表情,眼中卻有著深深的悲痛,她似乎也想哭,最後卻一滴眼淚也沒擠出來。
不需要多說,事情也很明朗,和先前一樣,又是受災餓肚子的百姓,走投無路求到了他們頭上。
「她在哪裡?」織玉趕緊問道,當小姑娘指向榕樹下時,一刻也不停歇地趕了過去,她不願去看謝硯,害怕再次從他臉上看到冷漠。
榕樹下的人見她們過來,不由得精神一震,可下一瞬仿佛又想到了什麼似的,抱緊了懷中的孩子,警惕地看著織玉。
小姑娘拉著她走到一個老人旁邊,老人半閉著眼,嘴唇乾裂,口中發出嘶嘶的聲音,在小姑娘焦急地講述中,知道原來老人每次都騙她們自己已經吃過東西了,將最後一點兒食物和水都給了她們,這會兒終於撐不下去了。
她的水袋還系在馬上,織玉正要轉身回去拿,卻見謝硯和欒轍已經牽著三匹馬走了過來,剛剛的婦人有氣沒力地跟在後面。
她有些意外,但也顧不上多問,沉默著將水袋取下,扶起老人餵下一點兒水,又拿出乾糧,猶豫了一下,交到婦人手上,「我只有這點兒吃的,你們看著分一分,這個太幹了,最好不要直接給她餵下。」
按照腳程,至多再過一晚,他們就能到達月鹿,所以剩下的乾糧很少,但這對於婦人她們來說不啻於雪中送炭,哪裡會抱怨少。
婦人的眼中終於溢出了淚水,千恩萬謝地接過乾糧,攤開一塊布,小心翼翼地掰成細碎的小塊,分給榕樹下的眾人,最後留了一點兒,碾碎與水混在一起,攪成麵糊狀,緩緩餵老人喝下。
這根本就是杯水車薪,織玉有些不忍再看,剛垂下眼,忽然聽到欒轍的聲音:「我們這還有些吃的,也拿去吧。」
織玉猛地抬起頭,雖然同樣是謝老爺找來的護衛,但一路下來,她明顯感覺到了欒轍對謝硯的忠心耿耿,如果不是謝硯同意,他絕不會主動這麼做。
更何況,他是將兩人的食物都拿了出來。
織玉不禁看向謝硯,只見他面色沉重地看著榕樹下的眾人,與平時或是言笑晏晏或是冷漠戲謔的樣子截然不同。
出於習慣,欒轍準備的乾糧分量很足,分給這一大群老老小小胃口本就不大的人,綽綽有餘,這下不僅是解了燃眉之急,更是沒了後顧之憂。
吃下一些乾糧,又喝了一點兒水之後,眾人臉上麻木的神情終於淡去,雖然這些乾糧還不足以讓他們完全恢復幹勁,但總算不至於餓得連路都不動了。
更重要的是,有了希望。
在謝硯的溫聲詢問中,他們終於說起了這裡的情況。
「我們本來是更靠近月鹿的另一個村子的人,因為沒吃的了,想去桐城謀個生路,路過這邊,發現這個村子裡人都走光了,剛想要借住一晚,卻跑出來一群流氓,將我們的吃的都搶光了。沒了吃的,大家也沒力氣走,才留在了這裡。」
桐城在月鹿西邊,若不是抄了近道,他們也會經由桐城到月鹿,這話聽起來沒有什麼問題,謝硯卻抓住了其中不尋常之處,「怎麼不去月鹿?沒記錯的話,這裡離月鹿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