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給柳安予寫信,寫了好幾遍,手指才漸漸靈活起來,他撤掉一張紙,重新開頭。
骨力勁建、剛硬挺拔,好似一切都如舊。
他的筆頓了頓,思考了很久怎麼開口,本想叫安樂,卻驀然想起大殿下也常這麼叫,莫名醋了,便想著換個名兒。
柏青曾說過顧淮總叫柳安予郡主奇怪,可顧淮不這麼覺得。他喜歡在親吻之時、床笫之上,最為動情的時候叫她「郡主」,她在上,他在下,名稱叫得尊敬,次次吐息纏綿卻曖昧僭越。
他喜歡看柳安予情難自抑的時候,深情地捧著他的臉,嘴上不饒人,罵他以下犯上。染了蔻丹的指甲在他背後留下抓撓的紅痕,微微刺痛,唇齒間難以遮掩的聲音卻透露著愉悅。
他每每笑著近一步,便慢條斯理地叫一聲「郡主」,耳鬢廝磨、攻城掠地。
但他今日不想寫「郡主」,他想要一個,兩人間專屬的稱呼。
旁人不解,二人卻心知肚明。
顧淮終於落了筆,寫下開頭——
【予予親啟:】
她喚他玉玉,他喚她予予。
兩個名稱的聲調很像,語速輕緩地念出來,像是喚自己,又像是喚你。
疊字,是最真摯的叫法,似是叫你一遍不夠,只想著再叫一聲、再叫一聲,足足將字刻在心底,想忘都忘不掉。
事實上,這個「予」字也確實刻在顧淮心上。
他剖白心意那晚,他跪著求柳安予可憐他。金簪划過他的胸膛,疼痛與愛意糾纏,她在他的心口留了個「予」字。
顧淮並未想著要傷口癒合,他將沙礫填在血肉間隙,次次結痂,他便次次咬牙劃開,直到刻字在他心口留下再也無法磨滅的痕跡——
他每次為她心動,心臟都會雀躍地親吻這個「予」字。
顧淮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他似乎可以想像,當柳安予看到這個稱呼時,眼中划過的詫異,旋即抬了抬眉,那是占有欲被滿足的愉悅。
他在旁人眼裡,總是儒雅知禮、左右逢源的顧探花;在李琰一黨眼中,他又是手段狠辣、狡猾難控的眼中釘;只有在柳安予面前,他是時常幼稚、時常委屈的小玉玉。
他先告了柏青的狀,控訴自己被困在小屋無人照顧的可憐模樣。
【柏青粗心,不曾支窗,我宿在屋中只見黑夜,常常忘記時辰,只覺得你已經離開我好久,好久。最開始我還偶爾叫他,讓我見見光,他卻只知開窗不知關窗,凍了我幾次,染了風寒,使我更加難受,我便也不再囑咐。】
【湯藥苦澀叫我長了記性,我卻一時分辨不清,究竟是湯藥苦,還是相思苦。】
【你的書案還在我床邊,我叫柏青將那幅畫掛了起來,上面題了字,等你回來再看......】
顧淮像是找到了抒解相思之情的發泄口,只他這一屋的事,事無巨細,就連晚間聽見的蟬鳴都想繪聲繪色地寫下來。
像第一次寄信的孩童,東扯西扯地碎碎念,雖覺不出什麼用處,卻能感受到滿滿的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