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江褚寒忘不掉那日的事——長公主當年聖眷正隆,人人以為她是沒有福氣享這後世尊榮才忽然病重,江褚寒卻是親眼看見有人給他母親下毒。
三歲的幼子同人遊戲,捉迷藏時躲進母親房中床下,卻看見有人蒙面偷偷進來,將毒下在了長公主的茶水中。
但那時的江褚寒不知道那是下毒,他睜眼看著屋裡藏的暗衛和那蒙面人纏鬥,兩人互相捅了刀子,蒙面人面前的衣服破了,被一刀捅了胸口,而那暗衛被刺了心臟,喉嚨里嗚聲響了許久,才躺在地上丟了性命。
江褚寒躲在床下,就看著流動的鮮血從衣服里冒出來,那暗衛嘴唇翕動,用分明的嘴型告訴他「快走」,可江褚寒全身都僵了,他害怕地捂著嘴,不敢發出聲音,連腦子裡都是一片空白。
他只在盯著那個蒙面人的時候看見了他裸露的胸口,那人胸口上露出一個印記,像是什麼猛獸,又像圖騰,江褚寒只看了一眼,就被遮了過去。
之後的事情江褚寒就不記得了,他似乎暈了過去,等他醒來屋子裡的暗衛被處理了乾淨,他的母親……
長公主自那日起久病不治,御醫也診不出毒來,江褚寒哭著把那件事情告訴母親,可母親只艱難地把手指放在唇上,告訴他噤聲。
相似的事情又在幾年之後,長公主病逝了,江褚寒遇到了刺殺,那次的刺殺沒能成功,只是那日之後,江褚寒就大病了一場,自此之後得了「心疾」。
江世子等到懂事,才將這事完整地串了一串,他不知道多少次怪過自己沒用,那日他若是能膽大一些,等到蒙面人離開將事情告訴母親,或是能早些醒來將事情托出……
可他沒有,往後京城裡的每一日江褚寒都覺得厭倦煩悶。
到如今事情過去已經十多年了,沒有定論的事懸在他的頭上,他卻鵪鶉一樣在京城了呆了許多年。
想起往日江褚寒心裡冷得厲害,冰冷的雪一點點落在他的身上,鋪天蓋地的寒風也沒能麻木他的感官,江辭要拉他起來,江褚寒卻沒動。
他沒法原諒自己,他往冰冷的空氣里呼出一口熱氣,「父……」
但江褚寒忽然眉頭一蹙,他感覺心裡劇烈地跳了一下,仿佛有什麼突破他血液,上涌到了他的腦海里,翻滾著腦中混亂的記憶,他耳邊都翁了一聲。
接著他聽到了江辭焦急呼喊的聲音,「褚寒——」
江辭眼裡的江褚寒突然脫力,忽然就往前倒了下去,江侯爺急得長槍也丟了,趕緊過去接住了他。
江褚寒只覺得他的聲音越來越遠,仿佛中間隔了風雪的呼嘯。
他在雪地里暈了過去。
……
*
衛銜雪瞧了外面大雪,回身將窗子關了。
他坐在銅鏡面前拆了身上的紗布。
日子過得不知今夕,身上的傷卻總歸是一日日好起來了,這傷他養了一整個冬日。
傷痕日漸消退,仿佛那些從燕國到大梁路上所受的折辱也能從記憶里遠去,衛銜雪將衣襟拉下了些,他往鏡子裡看了看,他的後背上傷疤已經沒了,消瘦的脊梁骨上什麼也沒留下。
但他其實永遠也忘不了這個冬日。
……
第18章 :使臣(812修)基本
三年後。
時年永宴九年,臨近秋分,連日的暑氣卻還沒消,午後日頭橫在正中,空氣里泛著燥熱。
御書房外。
「衛公子……」一個小太監摸了摸額頭上的薄汗,捉著袖子回頭了一眼,「現在的確不是好時辰。」
他側身擋了擋,「您也看見了,現如今二殿下同三殿下都在御書房,陛下確實是不得空見您。」
日頭有些毒,衛銜雪在御書房外等了快一個時辰了,他穿得素淨,不像宮裡的貴人,今日他站在這兒是想求見永宴皇帝,可沒人替他通傳,只有御前一個叫啟禮的小太監過來勸他回去。
衛銜雪手裡捧著個精心扎的袋子,裡頭不知放了什麼,他搖了搖頭,「公公好心我知曉,可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