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興奮地往下說:「但小人已經計劃好了,我去藥鋪掛名買了毒藥,幾日之後就是他的開府宴,到時候梁國皇宮裡也會派人過來,屆時借他的手遞毒酒給人,給人喝出好歹,小人再出來指認,四殿下的名聲肯定就保不住了。」
北川沒心沒肺地說:「如此也算,也算全了起初皇后交代的事。」
這樣刻意陷害的話就被他三言兩語說出來了,對面那人沉默了片刻——潭尹不過是接了詔令辦事,並未想到這樣瞭然地聽到了明皇后母子暗害四殿下的證據。
北川有些愕然:「大人?」
「你倒是打算得好。」潭尹反應過來,又冷聲道:「但你難道未曾注意到,手上的毒藥早就被換掉了嗎?」
北川一怔:「怎麼可能?」
那毒藥是江褚寒換的,北川如今還不知道。
「你都說了四殿下多心,下手不容易,怎的就這麼輕易讓他換了毒藥。」潭尹摸出一個藥包,「我這裡也有一包毒藥,你按之前的打算放進酒里。」
「這回小心一些,可別出了岔子。」潭尹語氣警告:「這也是殿下的意思。」
「殿下」二字於北川竟像良藥,他趕忙接過去了,「是。」
「但……大人……」北川又抿了下唇,他聲音低了幾分,欲言又止:「大人可是,可是從燕國過來的?」
潭尹怕他起疑,便「嗯」了聲,北川隨即往前一步,急迫地攥了他的胳膊,「大人可知我母親如今如何了?」
「我來時母親病重,娘娘答應替母親診治,如今……如今三年多過去,我竟未曾收到過燕國的來信……」北川忽而意識到自己的迫切,才又知曉分寸地後退了,「還望大人告知。」
夜色里潭尹的目光才重新在這小太監身上打量,世上多的是可憐人與無奈之人,萬千善惡難以在立場之前區分明白,誰又過得諸事如意,能夠真的將善惡在身前抖落明白。
可早在有了燕明皇吩咐的時候,潭尹的立場就界限分明,他無情道:「你母親無事,全憑你替娘娘做事的功勞。」
北川這人天生面白,其實是討人喜歡的模樣,一笑起來還有些天真似的,什麼壞心思都能掩蓋下去,幾乎像是天生就合適做些兩面三刀的事。
他壓下竊喜的心思,一無所知地送走了潭尹。
北川身在牢房的時候,無數次地想著這場景,他撐著一口氣,不願承認陷害與刻意的罪名,他沒把衛銜雪拉下來,對不起故國的主子,如今就只能一口咬定自己的過錯。
可他再如此下去,真的不知還能撐到何時……
牢門上掛的鎖鏈忽然響了幾聲,北川吃力地挪了挪眼,見到的還是那個大理寺的汪大人。
江褚寒從大理寺走了,汪帆直填上去做了少卿,他望向牢房的目光冰冷,偏開身,露出了後面的衛銜雪。
衛銜雪客氣道:「勞煩汪大人帶我過來。」
汪帆直頭一回被衛銜雪單獨找上,心裡有些惴惴不安的,「衛公子客氣了。」
衛銜雪端了些笑,「我與他主僕一場,不知大人可否給個機會讓我與他單獨敘舊。」
牢房裡陰陰沉沉的,汪帆直還從他那笑言裡無端聽出些冷意,「這……衛公子好歹算是苦主……」
「大人放心。」衛銜雪還與方才一樣客氣,「我走時必然留人一命,不讓大人為難。」
汪帆直眉頭一蹙,聽衛銜雪接著說,「此事也過了許久了,給大人添了許多麻煩,我今日過來,也想試試能否幫上大人一些。」
汪大人躊躇片刻,到今日才從衛銜雪身上瞧出幾分被壓下的鋒芒,他嘆了口氣,「這人的攀咬本官與世子都不曾放在心上,定然不會牽連到衛公子身上,只是如今世子不在京中,還望衛公子顧惜自身。」
衛銜雪拜了一拜,「多謝大人。」
汪帆直帶著人離開了,單獨關押北川的牢房裡剩了衛銜雪和一邊候著的降塵。
這牢房裡安靜如同一潭靜水,衛銜雪停在北川跟前,聲音也是平靜的,「幾日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