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勿揮了揮手,老鴇便識相地離開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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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間濃霧四起,烏壓壓的積雲鋪天蓋地,一場將落未落的暴雨正在醞釀情緒。
白日裡的行人皆面色沉重,似被生活壓彎了腰,推著攤車如行屍走肉一般做著日復一日的勞作。
沈意之起了清早,瞧著陰沉天勢,恐要下雨。
賴清歡的一再堅持下,二人還是決定先送她回江南。
尊州易進不易出,若要出去,必須要得重重官府的文牒,沈意之讓雲霜帶賴清歡好生躲著,自己去尋了賴川。
卻見那刺史府衙高堂之上,坐的是昨夜獨自去了花街柳巷的自己的夫君。
沈意之心下冷然,面上一派和風細雨,在堂下朝上位行了夫妻一禮:「殿下也在這。」
「姐?」
賴川正立於堂間,與蕭勿冷冷對望,聽見沈意之聲音,才轉過身來。
蕭勿聽見賴川這個稱呼,竟瞬間將之前種種迷霧理了個清晰。
輕皺著眉:「原來是你告狀。」
「殿下還怕人告狀?」賴川絲毫不懼權勢,愣頭青似的與攝政王對視。
「意之,你坐過來。」蕭勿拍了拍自己身邊的座位。
沈意之恭敬疏離,斂衽行禮:「臣女想求一份出城文牒。」
「要走嗎?」賴川問道:「可以讓我的人帶姐姐出城。」
沈意之道:「還要帶一個孩子走。」
賴川瞭然,叫來了身邊人,沈意之告訴了那人云霜的位置後,沒有離開,而是坐到了蕭勿身邊。
蕭勿的桌案面前,擺的也是一副尊州地圖。
只是比賴清歡給自己的更清楚詳細一些。
蕭勿圈出了一些地方,也與賴清歡圈的差不多,多了幾處小作坊。
沈意之似乎在瞬間便明白了蕭勿的用意。
「城中遍布這樣的地方,但無法干涉。」賴川似還有怨氣,講話冷冰冰的。
「上到官府衙門,下到平頭百姓,幾乎所有人都是這些骯髒事的掩護。」
能讓百姓也出面遮掩,這必然是涉及到了全城人的利益。
沈意之想到了昨夜賴清歡說的話,她們連路人都得防著,像她這樣的孩子太多了,衣衫不整,小臂上燙上了一隻蜻蜓圖案,走到哪裡都能被人認出來。
無論是誰,都會抓著她們又回到原來的地方,領了一兜子賞,她們便又要挨一頓打。
打人非常講技巧,既要她們疼,又不能留下外傷或淤青,誰也不知道她們經歷了什麼,無人同情她們。
沈意之突然想到了,對賴川道:「我找到了你妹妹。」
賴川眼神突然亮了起來,衝上前來,問道:「我妹妹?在哪?」
「你……別激動。」沈意之記著賴清歡的話,沒有帶著她直接來見賴川。
「她執意不來見你,要先離開尊州。」
「對,是應該先離開尊州。」但是賴川按捺不住激動,他尋了兩年的妹妹,如何等得了,留了一句「謝謝姐」,又對殿下一禮,便跑走了。
沉悶的天色,在賴川一走,終於下起雨來。
此時這裡又只剩下了蕭勿和沈意之。
「來尊州是做什麼?」蕭勿將手裡的筆擱下,望著沈意之。
沈意之低頭不語。
蕭勿嗓音沉沉,唇角笑意輕輕漫延:「昨夜,是我不對,不應那樣做戲,惹得夫人誤會。」
沈意之忍住內心不悅,和顏悅色道:「殿下何須對我道歉,這都是妾身應做到的心胸開闊。」
蕭勿知這樣的對話進行下去沈意之仍舊偽裝,便沒有再答。
沈意之聽見耳邊蕭勿開始對自己講昨夜發生的事情,萬事詳盡,似是怕自己錯過任何細節。
尊州許多人是以販賣人口為生計,他們多去外地騙了人過來,無論男女老少。
女人小孩送去娼門,男人則被送去鹽井,為官府辦事。
這些年尊州發展如此迅速,也離不開這些關係。
「你今日能送走一個,卻送不走這城中的許許多多無辜孩子。」
沈意之默然,她心裡清楚。
並且她還清楚,這件事情光是靠解救是行不通的,如此龐大的群體,背後必然是有支撐的。
「尊州刺史呢?」沈意之問道。
「刺史是太上皇親封,他來了這邊,卻是英雄無用武之地,當地的地頭蛇勢力,只需保證他活著,但也無實權在握。」
沈意之冷靜了下來。
她本來也算是為了這件事而來,蕭勿在這裡,那恰好就能助自己成事,於是坦言道:「殿下或許可以往莫允修身上查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