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平淡,沈意之看不出任何情緒,此時二人的氛圍,就像是平常好友相約閒聊一般。
「你後悔嗎?」莫允修問。
有些莫名其妙,沈意之沒懂。
莫允修繼續問:「我沒有經歷過你經歷的前世,你因前世的莫允修,毀了我,會後悔嗎?」
沈意之難以置信地嗤笑出聲,「你憑什麼以為我會後悔?」
「以我對你的了解,你總是害怕傷害任何人,即便你再恨我,也並不能真的做到將我推入無盡深淵。」
沈意之:「錯了,我挺希望你死的。」
莫允修略作輕鬆地笑了笑,「那就好。」
他又道:「孫尋舞什麼都跟你說了,你應該也知道了我一開始接近你的原因。」
「包括從尊州回來時,對你的關心,什麼都是騙你的。」
「你現在說這些,是想讓我念在你有悔過之心,原諒你?」沈意之感覺到自己對莫允修越來越沒有耐心。
莫允修講話總如柔情似水,娓娓道來,但沈意之就是越聽越急躁。
「悔過?我悔過什麼?」莫允修笑了,聲音清脆爽朗,「我無過,不悔。」
沈意之蹙眉,「既如此,我坐這裡是為何?」
「之之越來越像蕭勿了,三兩句話就坐不住。」莫允修慢著動作,為沈意之斟了杯熱茶,茶湯上還冒出裊裊溫煙。
「你們見過。」沈意之這是陳述句。
昨日一早蕭勿就離開了,下午便傳來消息,莫允修和章鶴都失蹤了,「章鶴在你那?」
「聊天要循序漸進,之之一來就問我這麼深入的問題,感覺有些冒昧呢。」莫允修淡笑著,那綁縛絲絛右手,一直在桌面上點茶。
沈意之無意識地用指節一點一點敲著桌面,想掩飾自己的一點緊張。
莫允修又笑了一聲,「連小習慣都一樣了,你們兩人還真是……」
「京都失蹤的孩童也與你有關。」沈意之原本不想相信的,她更願意相信莫允修先前為她解釋的那些話。
但莫允修說:「是我,這些事情都是我做的,不然我也不會給這些小孩都做上記號。」
沈意之氣血翻湧,拍案而起身怒視:「就你這樣的人也配有孩子!」
莫允修靠向椅背,挑了挑眉,抬眸望著沈意之,嘴角噙著一抹玩味的笑:「我的孩子……又不是你生,你激動什麼?」
他一定知道沈意之的事情,他既然知道孫尋舞什麼都告訴她了,那他一定知道沈意之不能有孩子了,所以他一定是故意的。
沈意之心口如鈍錘敲打得發疼。
她眼裡都是不甘,「你的報應,為什麼要遭到我身上……」
莫允修捏著茶杯的手緊得發白,若是沈意之能注意,就能發現,他在發抖。
他的心更痛。
他呼吸起伏几個瞬息,又扯了扯嘴角,「若我也有來生,還想與夫人再做一對怨偶。」
沈意之突然毫不留情地用十成十的全力朝莫允修的俊秀面容扇了過去。
女子尖銳的指甲掠過,莫允修原本就白得幾乎透光的皮膚,立即顯現出四道觸目驚心的血痕,口中竟也滲出了血。
莫允修沒動,被扇得偏到一邊的腦袋,又轉回來,不緊不慢地將手接在自己口邊,吐出一顆牙來,又笑著掏出手帕來,抹掉了唇角的血。
「之之現在的力氣很大,一般人應欺負不了你吧?」
沈意之現在瞧著莫允修的笑,覺得他恐怕就要化妖了,他的左臉已經肉眼可見得腫了起來,他仍笑,越笑,越滲人。
沈意之不知何時紅了眼眶,莫允修抬眼看著沈意之急促地呼吸和胸口起伏不安,他知道沈意之已經氣到極點了。
她總這麼容易對他動怒。
莫允修從前覺得沈意之脾氣一直很好的,口中說著嫌棄他應酬回來身上有酒味,但卻總會親自下廚去為他熬醒酒湯。
莫允修很少喝到酩酊大醉,腦中還清醒著的他,只乖乖坐在床邊,一動不動等著沈意之。
沈意之將醒酒湯端來時,會吹涼了一口口餵他,他故意朝沈意之哈出一口酒氣,沈意之便生氣地將碗塞到他手裡,賞他一句「臭死了!」便離開了。
但沒過一會,她又會端著熱水回來,拿開莫允修手中的空碗,開始為他擦臉擦身子。
莫允修呆呆望著,又笑笑,按住沈意之的手,將她輕輕拉入懷中,小心翼翼地問著:「得卿卿為妻,莫某三生之幸,只是不知這一切,會不會只是一場鏡花水月?」
果真是夢啊……
他將那顆被沈意之打掉的牙丟進茶杯,一飲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