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這個,鐸海面上流露出懊惱的神色,「事後警方調取了停車場門口的錄像,證明你在十一點一時的時候進入了停車場,之後就沒有出來。在你之後進入停車場的人,除了那個有錢的阿姨和她的小男朋友之外,就沒有旁人了。我一心覺得你會找同學家住下,或者是去外面住酒店,就沒想到調取小區裡的監控錄像,不然那天晚上怎麼會一直都沒找到你……」
「車輛有撬動的痕跡嗎?」鐸鞘又問。
「因為發生了車禍,所以車輛的後保險槓和後尾箱部有些變形,後車門在外力的作用下也開了。但是警方經過了仔細地勘查,證實車禍發生之前車門窗緊閉,車內的空調被設置為強力擋,下風,估計車內的氣溫只有20℃左右,車輛處於怠速空轉的狀態。在這種情況下,汽油燃燒不充分,在空氣不流通的地下停車場,更加上車門窗緊閉,車內打開了內循環的開關,是極其容易發生一氧化碳中毒的事故的,甚至只需要半個小時就足以讓一個人昏迷甚至死亡。」
「而警方事後在你的心血標本中檢測出了安定類藥物的成分。」鐸海神情痛苦,「你上了高中之後,學習壓力大,有些神經衰弱的症狀。媽帶你去看了醫生,你基本上是不吃的,只有在去不熟悉的地方考試之前才會稍微吃一點,但在口袋裡是有備著的。」
鐸鞘心念一動,核實道:「媽媽,薄韌也在哪天晚上墜樓自殺了?」
提起薄韌,鐸海的神色很不自然,面色晦暗下去,艱澀道:「是啊。她回覆你之後,也墜樓自殺了。」
根據母親鐸海給出的信息,鐸鞘在腦海里模擬出了那晚的情形:
那是個悶得人喘不過氣來的夏夜,大雨將至。
「你管過我嗎?你從來只關心你的生意,你什麼時候關心過我了?」少女滿臉委屈,淚光盈盈,「你憑什麼管我,薄韌比你對我好一千倍,一萬倍!你這個時候反對我和她在一起了,我生病高燒的時候怎麼不是你照顧我?我錢包手機丟了沒地方去的時候你怎麼不來接我?我被同學欺負了你不保護我替我說話?」
「好好好,我供你吃供你穿這麼多年,就賺了你的一肚子怨恨,沒落到半點好處是吧!」鐸海怒不可遏,憤怒裹挾著奔涌的無力感和沮喪而來,她勉強勸道,「就不說你們就不應該早戀!本來就應該把精力放在學習上!」
「你看看你,你口中的薄韌和你一樣是個女孩子!你們兩個能有什麼未來!她不過就是個窮酸老師的女兒,她能給你什麼啊!」鐸海越說越怒,像是要把一口老血化成槍林彈雨噴射到不開竅的女兒身上,「你又不像我一樣精明強幹,你這麼軟這麼弱要是沒人護著你,你以後怎麼辦啊!」
鐸俏的眼淚水在一雙杏眼裡轉圈,她的小臉憋得通紅,想忍住不哭,到底還是落下幾滴眼淚來。她一邊抽泣一邊反駁道:「我以後怎麼樣關你什麼事!我不用你管!我就是要和薄韌在一起,永遠永遠在一起!」
「沒有人會支持你們的,這裡容不下你們,你知道嗎?媽以過來人的身份告訴你,沒有人會贊同你們在一起!所有人都會以看異類的神情看你們!你們會被這個社會排斥!」
鐸俏愣在那裡,像是大冬天從溫暖的被窩裡出來,又被劈頭蓋臉地澆了一盆冰水。她白皙臉頰上激動的紅暈褪去,慘澹的蒼白浮現在那張鮮花一般小臉上,霧氣迷濛的眼睛卻在這一刻變得清亮無比,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
她盯著自己的母親看了一會兒,似乎想在這張臉上看到任何溫和理解的神情。可惜目光所及之處,只有母親失望透頂的冰冷眼神。她一時氣血上涌,顫抖著打開了門,離開了這個容不下自己的家,也容不下自己的世界。
她抹著眼淚,快步走進了地下停車場。在負一層的停車場本就寒冷陰沉,更有種空氣不流通的陰沉之氣。臨近午夜,這裡死寂一片,在慘白黯淡的燈光下,像是個死亡之地。
鐸俏用鑰匙開了車,倒在后座上,終於忍不住淚如泉湧,嚎啕大哭起來。一會兒,她哭得累了,劃開自己的手機,一條一條地看著自己和薄韌的通訊記錄,雖然臉頰邊還有未乾的淚痕,嘴角還是不自覺地翹了起來。但母親的怒吼迴蕩在她的耳邊,那絲甜蜜的笑意散了開去,像是蒲公英溢散在風裡,消失不見,只剩下苦澀的莖稈。
「既然世界容不下我們,那我們一起走,好不好。」
她放下手機,不指望這麼晚了薄韌還會有回覆,卻又希望在這個內心脆弱不堪的時候能得到慰藉。眼淚順著眼角流下,浸入耳朵、嘴唇里,苦澀至極。她伸出胳膊蓋在面上,眼淚打濕了她的校服袖子,泅開深色的一片。
手機震動了一下。
在一片淚眼朦朧中,那個字卻無比醒目,那就是「好」。
鐸鞘生生咽下了白色的小藥片,插入了車鑰匙,打開了發動機,開啟了內循環的按鈕,按下了門窗的鎖死鍵。她本來想在駕駛座上這麼睡去,可下意識地覺得這樣死去太過孤冷,於是擠到後排去,抱著薄韌送給自己的絨毛玩偶沉沉睡去……
鐸鞘皺了皺眉,心念微動:「媽媽,我想看看當晚的地下停車場的監控錄像。」
「鐸俏,你當時到底沒有想過要……」鐸海的手停住了,盯著鐸鞘,欲言又止。
鐸鞘當然明白鐸海想問的是什麼,她想問女兒當晚是不是想要自殺,可又怕勾起女兒的傷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