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薄韌不同,十六七歲的少女眉眼精緻依舊,同薄刃有七八分相似,卻因為專屬於少年人的天真活潑,而更顯得明艷肆意。宛如一朵在冰花上跳動的燭光,襯得冰花清澈,火焰靈動。
初長開的身體掩藏在略顯得寬大的校服之下,卻仍然可見窈窕動人之態。黑白相間的長袖校服挽在手肘之上,小臂上纏著紗布,露出的一截腕子白得如同凝結了霜雪。
就是臉色不好,眉宇間籠罩一團哀傷之意,像是近期死了什麼極為親近的人。
鐸鞘心中一酸,不知名的情緒剎那間席捲心頭。
薄韌還是那個薄韌,甚至連外貌都沒怎麼改變過,像是在光陰之河的上游見到了年少肆意時的薄刃,見到了沒有背負厚重真相、沒有直視過人心幽暗深淵的薄刃。見到了冰花般澄澈明淨,又如火焰般明艷動人的薄刃。
上天真的將那個會和自己一起苦苦查著案子,一起泡方便麵一起睡在躺椅上的人,送到了她面前啊!
案子詭譎,人心難測,風雲變換,天道變易,命數難尋,生死相隔。
但,她與她。
終將重逢。
一顆淚毫無徵兆地順著鐸鞘的眼尾滑落,直直砸在她的手背之上。
兩人都不曾理會在旁邊的盛凌,在鐸鞘與薄刃的對視中,世上的一切都遠去了,只剩下彼此之間的感情,在脈脈流動。
盛凌的面色如同打翻了的顏料盤似的,豬肝一樣的紫紅又是青青草原一般的鐵青,最後是慘澹無光的白,來來回回變個不停,好玩極了。她漲紅了臉,想把自己的手腕抽走,結果分毫未動。
她又抽了抽,薄韌挑了挑眉,驀地鬆開了手,盛凌徑直摔倒在了地上。
大概是挺疼的——不然那些紅得青的臉色怎麼都不見了,傲氣的眼神也沒了,只有眼睛裡一點淚花啊。
「小薄,你為了她推我?」大小姐盛凌不可置信,眼睛裡的霧氣更甚了,聲音裡帶著點哭腔,一改方才大小姐的姿態,顯得柔弱無助,楚楚可憐,「我們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呀,你從來都不喜歡別人接近你的,怎麼到了她這裡就像中了邪一樣呀,肯定是她騙你的,對不對?」
鐸鞘摩挲著自己的下巴,毫不掩飾臉上幸災樂禍的神情,饒有興趣地看著這麼一場表演。
小姑娘這段位不錯啊,有鼻子有眼睛的,雖然那嘴角上抬,眼瞼收縮以及時不時瞥一瞥這邊的眼神暴露了她的真實目的,但是這小綠茶的演技哄哄高中生那是完全夠了啊!
不過嘛,老薄這種驗屍驗人驗鬼的老棍子,可不是什麼年少無知好欺騙的高中生啊!
「不對。」薄韌一本正經得可惡,「是因為你自己強行將右手抽走,身體重心不穩。」
薄韌指著地面上盛凌滑倒的痕跡說:「這是瓷磚地面,加上現在是雨季,濕滑的地面對鞋底的摩擦力更小。你用力抽回你的右腕,重心後移,本就容易滑倒,你又沒想到我突然鬆開了手,在反作用力的作用下,你自然會向後摔倒。」
「如果是我推的你,地面上的痕跡會更長一些。」說完薄韌皺著眉頭走進了盛凌,在她的腰腿處按壓了幾處地方,「雖然有沒有損傷神經血管要拍片才能知道,不過按我的經驗,最多就是腿部軟組織鈍挫傷。」
旁邊的鐸鞘忍笑忍得面部肌肉都抽搐了,就差沒捧著肚子滿地打滾了。憋笑之餘,她沒注意到薄刃意味深長地瞥了她好幾眼。
說罷,薄韌也不管坐在皺巴巴裙子上,像是一朵飽經風雨摧殘的鮮花樣的盛凌,揚起下巴,朝著在一旁看好戲的鐸鞘道:「喂,跟我走啊。」
鐸鞘腦子空白了一瞬間,本來是在幸災樂禍地吃著瓜,沒想到快樂吃著瓜瓜的碴,轉眼間就迎來了閏土的鋼叉。
怎麼辦?
雖然鐸鞘百分之一百二十肯定這個小薄韌也是個換了芯子的,裡面還是就算化成了灰自己都不會認錯的老搭檔。
啊但是,但是!
自己上輩子誆人家簽了「結婚協議書」,結果自己一窮二白,啥遺產都沒留下來,還麻煩對方給自己收屍。
……留了個巨大的爛攤子給薄刃。
鐸鞘是個沒臉沒皮的傢伙,如果只是坑了薄刃這麼點愧疚,還不至於讓她不敢上前去認薄刃。
而實在是薄刃這傢伙特別小心眼,睚眥必報,記性又特別好。
而自己現在是個一窮二白的高中生,而且這小身板,就算賣`身也賣不了幾個錢,拿什麼還薄刃這麼個天大的人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