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請示了一下,言語間客氣了些,但依舊是拒絕,「您好,已經有法醫在對鐸鞘的屍體進行檢驗了,您作為市局的人,還請避嫌。」
「不。」雨水順著薄刃蒼白的面頰直往下滴,她站得筆直,如同一棵在暴雨中仍然挺立的竹子,「我是她的親屬——」
「我來接她回家。」
第37章
「什麼家屬,鐸鞘不是未婚,父母早就去世,又沒有兄弟姐妹麼?」法醫科鍾科的聽著助理的報告,眉頭擰成了一團,「怎麼從哪裡又冒出來一個家屬,死者身份的認定都是怎麼做的。」
「只是死者在市局的法醫同事而已。他們市局不是都要避嫌,不能參與這起案子的調查嗎?」助理推測道,「大概是有人不死心,找個由頭來看看屍體上有什麼線索吧。」
「嘖。我們驗過之後,難道還能有什麼問題麼,這是不放心我們的水平了。」鍾科神色間浮現出一絲不以為然,拿著薄刃的證件翻來覆去地看了好一會兒,「她要是不放心,我們檢驗的時候,讓她在一邊旁觀算了。」
「這起案子很敏`感,這樣操作恐怕不合流程。」助理小聲提醒道。
「那就讓她一邊呆著去。」鍾科冷笑一聲,「我們驗過的屍體,還能有什麼問題?全程都有錄像呢,誰也不敢拿自己的職業生涯開玩笑,他們把我們當成什麼人了?」
「再說了,她和死者肯定非親非故,親屬什麼的不過是個託詞而已,她憑什麼干擾我們的工作——」鍾科不耐煩起來,「媽的,平時和死者難纏的家屬打交道就夠煩人的了,這個薄刃好歹還算是內部人士,怎麼這麼不知道好歹——」
他的話戛然而止。門叩響了兩下,隨即被一股大力從外面推開,一個渾身濕透的女人快步走了進來,帶著盛夏的潮熱和濕意。
她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神色悽愴,仿佛懷中抱著一束白色的玫瑰,來參加一場盛大又悲戚的葬禮。濕漉漉的額發貼在面頰上,更顯得她的面色尤為蒼白,如同淚盡了一般。但看她那雙眸子,依舊是刀鋒一般的冷冽,不見半點的霧氣,似乎那些脆弱和哀戚都是人們的幻覺一般。
鍾科卡了一卡,背後說人被抓的羞惱化成了無名的火氣,他面色不善,惱怒道:「你來這做什麼,大家都是同行,職業道德擺在那裡,有什麼信不過的,非要弄得這樣難堪——」
「不是。」薄刃將一紙協議放在桌上,語氣很輕,像是一場黃粱夢醒,醒來的窮書生向周圍人描述著夢中的榮華富貴,「她是我的妻子。」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就連背景里嘈嘈雜雜的聲音都停止了。鍾科瞪大了眼睛,翻來覆去地看那張東西,仿佛能那下面能找出個什麼耗子洞似的。
「根據《刑事訴訟法》第一百二十九條規定,對於死因不明的屍體,公安機關需通知死者的家屬,方可對屍體進行解剖。」薄刃的聲音冷得像冰,「我作為鐸鞘的家屬,同時作為法醫病理學的人員,請求現場旁觀她的屍檢工作。如若不然,我拒絕你們對她進行是……屍體檢驗。」
「旁觀可不行。」鍾科有些惱了,「既然市局的同志不相信我們,那就勞煩您親自動手了。」
他這無非也是讓薄刃知難而退。同行之間,難免相輕,況且此事錯綜複雜,若是薄刃真的在一邊旁觀,無論誰來當主檢,心理難免都會有疙瘩。
所以,他自然希望薄刃這個身份特殊的人別來橫生枝節,阻撓他們的檢驗工作組。
都說「醫者不醫親」,那是因為親人病情的一點波動就會牽起人過於強烈的情緒反應,反而不利於救治。
更何況,檢驗陌生人的屍體是一回事,面對自己慘死的愛人,還親手解剖,那是另外一回事。一般人,心理上是絕對過不了這一關的。
就算是再鐵石心腸、冷漠無情的人,也很難保證自己手中動作的精準和頭腦的清晰——而這些,都檢驗工作必不可少的。
薄刃垂下了眸子,修長的手指絞盡了上杉的邊角,面色凝重。
她的嘴唇動了動,聽見自己說:「我驗。」
她揚了揚下巴,神色驕傲又決絕,「我親自來驗。」
看到鐸鞘的那一剎那,所有的心理建設都轟然倒塌。那些蒼白無力的僥倖在殘忍的現實面前被撕扯得支離破碎,半點情面都不給。
溺亡的屍體都好看不到哪裡去,加上現在是夏天,幾乎都腐敗得不成樣子了。浮腫發黑的臉上看不清楚五官的特徵。
但是薄刃一眼就看出了那是鐸鞘。不是憑藉的皮相,而是因為薄刃對這具身體的骨骼結構都熟稔無比。
她別開了目光,不敢看鐸鞘的臉。
她怕自己的眼淚覆水難收。戴著口罩,那些多餘的水珠無處可去。
最殘忍的事情莫不過與心上人陰陽相隔,而她甚至沒有權利悲傷,只因為還未到悲傷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