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鼻部的蕈樣泡沫,手部的袖套樣改變,發黑浮腫的身子,無一不昭示著,這不再是那有些慫包又有些狡猾的鐸鞘,而是一具沒有魂魄的空殼。
是個沒得生命的物件。
此時,一項尊重死者的薄刃第一次沒有履行解剖前的默哀儀式。她只是在眾人或驚詫或嘲諷的目光中,穩穩地握住了手中的刀柄。
她手中的冷鋒一閃,僵硬的皮肉像是導致划過黃油一般,緩緩向兩邊分開。她的手前所未有的穩,眼神清明銳利尤甚往昔。
三天後。
鐸鞘的葬禮是在一個飄著細雨的夏天舉行的。
時間很短,透著一股倉促的意味。
無他,薄刃在屍檢中發現的東西,無意間揭開了一個厚厚的黑蓋子,牽扯到了太多的人和事,引起了一場地動山搖般的變化。
很多本應該來的人,都自身難保,更是無暇他顧。
不過在這樣暴風雨中心的薄刃,反而異常寧靜。她捧著一個小小的檀木匣子,裡面沉睡的是她並肩作戰的搭檔,相知相識的朋友,相濡以沫的同伴。
太多的身份與感情讓她們彼此糾纏。
鐸鞘的葬禮來客稀疏,空蕩蕩的,很是冷清。不過薄刃並不在乎這點,因為鐸鞘雖然喜歡熱鬧,卻絕對不喜歡大家因自己離開而哭哭啼啼,傷心欲絕。
她總是希望身邊的人能笑著的,像是個自發輻射光與熱的小太陽一樣。
來客都去了,薄刃抱著懷裡小小的檀木匣子,像是一個發條耗盡的機器一樣,緩緩在墓園的台階上坐了下來。
說了也好笑,鐸鞘這傢伙真的是個窮光蛋,留下的錢連給自己買個墓地都買不起。這筆錢還是自己出的。
真是,走得這麼快,你欠我的還沒來得及還呢。
她在地上坐了許久,任由凝聚在柏樹上的雨滴落在她的衣領里。天色黯淡,蒙蒙的細雨像是從天心飄落下來似的,茫茫然看不到歸處。
她沒什麼表情,從鐸鞘死後,一直都是如此。
有人懷疑她會撕心裂肺地痛哭,會不舍會哀嚎,會落淚落到眼睛發紅。
哪知她平靜得像是死去了一般。
一個成熟俏麗的女子懷抱一束白色的玫瑰,撐著一柄素色的油紙傘,一步步拾階而上。即使她裹在一身寬大的白衣之中,也仍然顯示出身段妖嬈嫵媚之態。
天空色的油紙傘隔絕了雨幕。一雙白色的帆布鞋停在薄刃跟前。
那女人很有心機,畫了個渾然天成的妝,勾勒出她清純中尤帶三分風情的面容。打扮得像是個大學生,不過眉宇間有著不合她清純外表的風塵味,透著一股子廉價的脂粉氣。
薄刃連眼神都吝嗇施捨給她一個。
那女人彎腰將白色的玫瑰放在鐸鞘的墓碑下,就那麼一個動作,盡顯弱柳扶風之態,仿佛弱不勝衣似的。
媚俗,作態。薄刃的眉心起了一個小疙瘩。
無趣。冷硬。女人輕輕飄來一個眼神,嘴角下撇,鄙夷似的。
不過是擦身而過的那一瞬間,兩人都已經對對方的身份了如指掌,並且暗自咬緊了牙根,要與這根本看不過眼的情敵來上一戰。
鐸鞘因為嫖`娼被開除,真真假假,倒也並不算是完全空穴來風。每每想到此事,薄刃都恨不得活活撕了鐸鞘。
沒想到,這個罪魁禍首居然還敢來鐸鞘的墓前,她以為她算鐸鞘什麼人啊?
「咦,薄大法醫怎麼坐在地上呀。」女子掩面,睜著一雙杏眼,故作驚訝道,「鞘姐姐要是知道了,可不知道有多心疼呢。畢竟你們這麼多年的同事搭檔,感情可不一般呢。哦,也是,你那麼凶,鞘姐姐可不敢管你。」
「可不像是我嘛,誰疼惜過我,我可就一顆心全部撲在她身上了,可捨不得她心疼了呢。」女子感傷道,「我什麼都不會,就是皮相勉強能夠入眼。沒有什麼能報答鞘姐姐了,也就只有……」
她欲說未說,可誰都知道後面無非就是「以身相許」、「共赴溫柔鄉」云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