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安清進去的時候,賀紳正背對著她射擊。
室內陰濕寒氣迅速將人裹挾,她攏了攏披肩,正欲質問,男人如有所感般,握搶的手指扣動扳機,在她聲音泄漏出的前半秒開出一槍,「咻」的一聲,雷射子彈劃破空氣,發出指甲剮蹭黑板一樣的刺耳噪音,聽得賀安清頓了一下。
並非嚇到,而是看著面前這幅景象,竟覺有些熟悉。
很快,她記了起來。
在很久以前,母子倆也成這樣對峙過一次。
賀安清厲聲禁止他玩射擊,摔了他的獎盃,砸壞他的槍。
在他發脾氣反抗之後,她勒令管家關他半個月禁閉,除了日常起居,不能出禁閉室一分鐘。
彼時尚且清瘦單薄的少年,也是這樣背對著她,置若罔聞地拿起那柄被砸壞的仿真訓練槍,手臂伸直,扣動扳機,嘴型喊出一個無聲的「砰」,子彈卻永久卡在槍管內,再也打不出來。
沒有人看得見少年的表情。
只有賀安清,只有他的母親看見,少年眼角一閃而過的紅。
可她都是為了他好!
如果沒有她這些年的悉心栽培,哪來今天的賀紳,可如今他非但不感謝她這個母親,還為了一個筒子樓里的落魄女人再三與她唱反調。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給賀家捅了多大的簍子?」賀安清話里全是對他的失望與慍怒,「台下這麼多貴賓看著,你一番話說出來,把珮珮的顏面置於何地,把賀呂兩家的臉面置於何地?誰給你的膽子先斬後奏!」
「您不是一直都這樣嗎?」賀紳稍稍斜額,瞄準靶心,「您可以,我為什麼不可以?」
他驀地打出一槍:「您說的那些後果,我一個都不在乎。」
「那你在乎什麼,啊?」賀安清的怒火徹底點燃,表面的優雅再也維持不住,顧不上身後還有一大群傭人和管家,幾步上前,一把奪過賀紳手裡的槍,如十幾年前那般,再次惡狠狠地摔在地上,「在乎那個叫朱伊伊的女人嗎?你的理智呢,你顧全大局的能力呢,你是不是非要為了這麼一個女人跟我唱反調,跟整個賀家對著幹?」
訓練室的氣氛冷如寒潭,隨行的一眾傭人大氣都不敢喘。
誰也不敢想短短半個月賀家天翻地覆。
賀紳漫不經心地盯著地板上的槍。
當年身陷囹圄的少年沒能力反抗,只能面無表情地看著被摔壞的槍,如同看著自己被摔得支離破碎的尊嚴,一聲不吭。這次,他不再像十幾年前那般沉默不語,無視母親的雷霆震怒,賀紳彎腰撿起,在手心把玩,他直勾勾地盯著賀安清,淡淡回了一個字:「是。」
「我可以不要賀家,但我要她。」
一記耳光啪地一聲甩過去,賀安清冷下了臉:「我看你是被她下了蠱。」
消耗殆盡的母子情分,在這一巴掌之後徹底打散。
賀紳胸腔里有一股火,他拼命壓,拼命壓,這一壓就壓了幾十年。所以這一刻驟然爆發時,嗓音似是利刃在火石上一滑,濺出火星:「我心甘情願。」
所有的情緒都像是被火燒光的荒原,面對賀安清,只剩下了陌生和疏淡。
他平聲告知:「時瞬集團已經從賀氏集團旗下獨立出來,不再屬於紐約總部的控制,我也不會再做您控制賀家的工具。」
「以後你是你,我是我,賀夫人。」
他連一聲裝模作樣的母親都不喊了。
先是女兒跟自己斷絕關係,現在悉心栽培的兒子又犯混,賀安清氣得胸膛不斷起伏。她多想跟以前一樣,命令管家將不聽話的孩子拉入禁閉室,關上幾個月,等他們害怕了,軟了膝蓋,聽話服從命令了再放出來。
可她不想這麼做了。
賀米和賀紳流的都是她身上的血,越長大,脊梁骨變得越硬,碾碎了都不肯折彎一下。
她要他們乖乖地、主動地過來認錯。
「好,你好得很。」賀安清撫了撫鬢角弄亂的頭髮,戴好玉扳指,眼裡的淚意轉瞬即逝,「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骨頭硬,還是時瞬集團的資金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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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月離起雲涌,城南朱伊伊家一樣不太平。
下午,鄒楠走後沒多久,凌麥就來了,打開門,鞋子一脫,包一甩,抱著朱伊伊就痛哭,嚎得樓上樓下都能聽見,溫熱的眼淚珠子跟下雨似的落個不停,朱伊伊肩膀被她打濕一片。
「怎麼了?」朱伊伊著急地給她抹眼淚。
凌麥抽噎得話都說不清:「我不活了,天天就知道催婚催婚!女人不結婚怎麼了,是犯了什麼殺人放火的死罪,要被拉出去槍斃嗎?」
催婚這事沒人比朱伊伊更懂,輕聲細語地拉著凌麥往客廳走,朱女士不在家,兩人說話沒什麼顧忌:「老一輩的人都是這種想法,覺得兒子女兒結婚生子了,他們的任務就完成了,搞不懂他們到底有什麼任務。」=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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