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去問她為何轉變得如此突然,也不願去質疑這份溫情究竟是真是假。
他只想著,若有朝一日他登上那至高之位,握天下權柄在手,那這場夢,就能成為現實。
哪怕她的柔情全是演出來的,也無妨。
只要她留在他身邊,只要她笑著為他捧一盞茶、端一碗湯,滿眼裡只有他。
假的,又如何?
沈星晚吩咐小宮女去取跌打損傷的金瘡藥,自己親自接過來,托著瓷瓶,在燈下仔細瞧了一眼,又看向他那片青紫浮腫的臉頰。
「過來,我給你上藥。」她低聲道。
魏子麟依言轉過臉來,眉眼間滿是柔順。
她指尖蘸了些藥膏,小心地塗在他患處。
那膏藥初上時清涼刺痛,他「嘶」地一聲直抽氣,身子一縮,叫得格外誇張:「疼……」
沈星晚忍俊不禁,唇角泛起一抹笑意,語氣也帶了點哄孩子似的調侃:「這點疼都受不得,將來如何上陣殺敵?」
她聲音輕柔,帶著盈盈笑意,指尖撫在他面頰上,若雪落梅梢,細緻入微地為他揉開藥膏。
那眉眼間的關切耐心,直看得魏子麟心頭酥軟一片。
他最吃她這一套。
原本高懸的防備,在她一聲聲心疼關切中,早已如冰雪消融,被她順著毛哄得服服帖帖的,讓他幾乎想整個人都融進她懷裡。
可這份溫存並沒維持太久。
沈星晚忽地一頓,手上的動作也緩了下來,仿若不經意地問道:「你這傷,是怎麼弄的?」
她語氣輕描淡寫,仿佛只是隨口一問。
魏子麟整個人卻驟然僵住。
他面上笑意漸斂,臉色也一點點冷了下來,眸中陰翳翻湧。
沈星晚心中一驚,直覺不妙,緩緩抬頭,卻見他正死死盯著她,目光幽深,灼灼逼人。
他眸光一寸一寸往下落,最終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沈星晚心頭驟跳,臉色頓時煞白,指尖微顫,低頭避開他的視線。
她的沉默,恰恰是最糟糕的回應。
魏子麟眸中陰翳更深,半晌,他伸出手重新將她攬進懷中,幾乎有些嘶啞:「……摔的,不小心罷了。」
他低頭看著她,伸手捧住她的臉,逼著她抬頭看他,輕聲問:「心疼我?」
沈星晚勉力穩住心神,輕輕點頭,聲音也軟了下來:「自然是心疼的。」
魏子麟盯著她,「為什麼心疼我?」
她瞳孔微顫,但很快便平復下來,她低下頭,很是無奈的模樣,悽然一笑,柔柔地道:「事已至此,我也無路可退了。」
「魏國已然改天換地,往後……我與孩子都還需仰仗你憐惜,自然要心疼你。」
她說這話時,聲音不高,卻像一柄細細的刀,慢慢剖開他心頭最柔軟的地方。
魏子麟神情怔了怔。
他看著她,一言不發地看了很久很久,仿佛要從她臉上讀出真假。
從前那個眼高於頂,傲到當眾退婚的沈星晚,如今竟柔聲祈求著他的憐惜。
可他卻高興不起來。
她說這些話時太冷靜了。
冷靜得不像情意綿綿的情話,倒像在談一筆算計精細的交易。
他喉結滾了滾,最終只是長長地嘆了一聲,將她緊緊抱入懷中,貼著她耳畔低聲呢喃:
「晚晚……我們從頭來過,好不好?」
「這一次,我不會再錯過你了。」
他懷抱緊了幾分,仿佛要將她揉進自己身體裡,再也不分離。
可沈星晚落在他肩頭的眼神,卻沉靜如水,一片冷意。
她的手慢慢收緊,指甲嵌入掌心,仿佛在用盡力氣,才壓住那翻湧於胸口的情緒。
這一場纏綿,不過是無聲角力。
而他們都在心照不宣地裝作不知道。
魏子麟闔眸靜靜擁著沈星晚,似乎沉醉在這片刻柔情之中。
他的下頜輕擱在她發頂,手指眷戀摩挲著她的髮絲,想要將她永遠留在自己懷裡。
他的心難得安定下來。
哪怕他知道這溫柔未必全是真,可只要她不推開他,只要她還肯這樣伏在他懷中,他願意就此沉淪,甘之如飴。
殿門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像是一道尖銳的裂縫,生生撕開了這虛幻的美夢。
「太子殿下!」
一個宮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裡帶著止不住的顫抖驚懼,「啟稟太子殿下,沈、沈將軍他……」
「住口!!」
魏子麟猛然大喝,嗓音嘶啞,極力掩飾著語氣中慌亂和戾氣。
殿中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