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姑姑說著,壓低了聲音,「他們還遣了二十名內力深厚的死侍,原意是先行混入宮中,協助暗中策應,怎奈今夜宮禁封得死緊,連只老鼠都鑽不進來......他們便暫時隱於西角門外,等候娘娘安排。」
德妃蹙眉,抬眸望向窗外的夜色,片刻後嘆道:「拖不得了,若魏子麟先一步掌控局勢,賀家再多的人也無用。」
她轉向春姑姑:「他們就這樣等著,遲早會暴露。可若貿然強行進宮,又恐打草驚蛇......可有什麼法子能讓他們悄然入宮?」
春姑姑搖頭嘆息了一聲。
「奴婢已經打探過,今晚換防極頻繁,宮門上三重盤查,甚至還有黑甲軍暗哨潛伏,任何不明身份者一旦靠近,即刻格殺勿論。」
「連送夜膳的御膳房內侍都需三重驗身。要進來,怕是難如登天。」
德妃眉頭一緊,正要開口,忽聽一旁廣安公主道:「母妃,不若讓我去。」
「你說什麼?」
德妃驟然轉首,面色劇變。
廣安公主站起身來,身姿挺拔,神情果斷:「兒臣身份特殊,禁軍諸將的面容我大多都識得。我若以母妃病體纏綿,扮作小太監回賀府取秘藥為由,出宮走一遭,再順勢引幾人入宮,便可繞過盤查。」
「不可!」
德妃斷然喝止,聲音里透著母親的本能恐懼,「你是我唯一的女兒,你若有閃失,莫說十四皇子,即便是天王老子我也不稀罕。」
「可他們若一直困在宮外,等來的就是暴露、被擒、盡數覆滅!」廣安公主反駁道,聲音平靜卻冷決,「太子眼下在暗中調兵,我們已失先機。要破局,只能衝破宮禁,裡應外合。」
「讓奴婢去接引罷。」
春姑姑忽然開口,語氣急切,「奴婢久在宮中走動,熟悉路徑規制,亦曾多次出宮替娘娘辦事,有進出的身份。」
「可春姑姑沒有理由深夜出宮。」廣安截口打斷,「姑姑若出宮,需謊稱奉娘娘之命,可姑姑如今是被太子殿下親令留在長春宮侍奉德妃娘娘的人,一出這長春宮大門,一舉一動皆有人監視,如何放得開手腳行事?」
「你以為你能逃過?」德妃站起身來,「你出宮,只會比她更顯眼!」
「可我能賭一把。」
廣安公主走到德妃身前,語聲低緩,卻字字清晰,「我此番回宮,並無人知曉,任誰也不會想到,我這樣一個小太監竟會知曉皇宮的進出關竅。」
德妃眸光緊盯著她,呼吸微急,許久之後才低聲道:「你明知這步險棋,一旦露出破綻,你會死。」
「可我若不去,賀家的人會死,咱們也會失了這唯一破局的機會。」廣安公主語氣前所未有地堅定,「母妃,您教我的,這皇宮之中,不能坐以待斃,錯過先機,便是萬劫不復。」
德妃眼中水光一閃,終是沒有再出言阻止。
殿外風吹得更緊了,檐下花枝被吹拂的簌簌作響。
德妃盯著女兒半晌,終於緩緩坐下,啞了嗓音:「去吧.....」
廣安
公主抬手交疊在身前,鄭重跪拜下去,磕了一個頭,「女兒去了。」
廣安公主緩緩起身,轉身往外走去,德妃忽然抬眸喚道:「月兒!」
她霧了眼眸,哽咽道:「千萬小心......」
廣安公主回眸,深深望了她一眼,眸含熱淚抿唇笑了一下。
「女兒記下了。」
她毅然轉身而出,輕袍翻飛,纖細身影快步消失在夜幕中。
德妃頹然跌坐在榻上,神情沉沉,半晌回不過神來。
她指尖緩緩撫過枕邊一個溫軟小錦囊,那是廣安幼時所贈,上頭的蘭花縫得歪歪扭扭,卻被她一直留到今日。
春姑姑跪伏在地,小聲勸道:「娘娘,公主吉人自有天相,您別太過憂心。」
德妃闔眸,輕輕點了點頭。
窗外夜色漸深,偌大的長春宮,仿佛沉入了一片死寂。
但風已動,局已開,夜色愈沉,蒼穹如墨,似有風雨欲來。
皇宮各處,重重禁軍荷戈而立,黑甲森然,宛如寒夜中立起的一堵堵銅牆鐵壁。
偶有巡哨的火把搖曳而過,光影映在磚地上,驀地森然可怖。
宮中肅殺之氣已然緊繃至極點,連夜風仿佛都被壓住了呼吸。
廣安公主從長春宮的偏門悄然潛出,夜已深,宮燈昏黃,夜風拂過,帶起一縷蕭瑟寒意。
宮門一帶靜悄無人,偶爾傳來幾聲宮人低語。
她一身太監打扮,身著略顯寬大的灰青太監衣袍,垂頭低眉,捧著一隻藥盒,自一側小路緩緩行至一處僕役進出的角門。
她壓著嗓子,故作干啞,垂首極力掩去鋒芒,步履間卻仍然難掩高貴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