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夢境中一樣,安東的聲音在一樓門內響起, 他似乎在值一個巡邏之類的班。韋連聞言跑過去,捶了安東一下,嘻嘻笑道:「少說沒用的,有信沒有?」
「就思春吧你。」安東氣笑了,「聽說傍晚來了一批信,不過行政辦公室的人下班了,好吧,我去給你問問。少不了給人家帶包香菸了,你報銷啊。」
韋連開朗地笑起來:「下個月,下個月,我兜里的都被李瓦那小子贏走了,剩下的還得買頂帽子……」
「帽子?」
「琴上次來信說,想買一頂能包住耳朵的防火帽子,配著橡膠靴一起和我拍照,她總喜歡這些怪東西。哎,你別問那麼多了,少不了你的!」
在安東的追打中,韋連抱頭逃竄,一路跑到樓梯上才靜了下來,整肅儀容向上走去。
林棋冰跟在韋連後面,一道上了三樓,看到那方大平台時,老頭子葛沙已經站在上面了,握著根軍刀似的拐杖,它在他手裡倒像是教鞭了。
這是她第一次看清葛沙的長相,和她猜測的差不多,一副如鐵鑄般的面容,眉頭緊鎖著,向韋連投來嚴厲的目光:
「韋連!你每次都晚到!請注意你的工作態度。」
韋連顯然對葛沙又煩又怕,他小聲爭辯了一句:「還有半分鐘才到零點呢。」
然後,他看也不看葛沙,扭頭走向了鑰匙房,林棋冰正要跟過去,發現平台上已經站了好幾個人。
怪不得葛沙和韋連生氣,原來值班組剩下的幾個人都到齊了,正在上面做登記呢。
沐朗站在遍體白癍的李瓦身後,對著林棋冰做了個鬼臉,陳界平在萬娜旁邊沖她一點頭,長發瘋子被侯志拽在手裡,兩人並肩瞧著馬佳和柳達互不搭理的樣子。
林棋冰剛發現少了一個,就看見走廊鑰匙房前,韋連剛拉開門,裡面的遲一婉就跟著魯夏出來了,看見她很高興地揮手。
原來大家都就位了,林棋冰是最後一個。
韋連很快從鑰匙房裡出來了,他吹了聲口哨,手裡什麼都沒拿,因為鑰匙被同在維修管理小組的魯夏取走了。
老頭子葛沙極其不贊成地看了他一眼,對韋連的態度非常不滿,但還是給他做了登記。
「那麼葛沙先生,交接完成,我們就去工作了。」萬娜率先開口。
葛沙點了點頭,他荊棘般的目光還盯著韋連,讓對方渾身不舒服。
林棋冰正待跟著韋連離開,可就在眾人四散離開三樓平台,前往各自的工作崗位之前,如主播們預料的那樣,樓下響起了嘈雜的聲音。
「別跑!站住!」安東的聲音。
林棋冰和沐朗隔空對視了一眼,下一秒,樓梯拐角處跌跌撞撞跑進來一個人影,滿頭滿身都是鮮血,潰爛的血膿從他身上溢出來。
而這位血人的肢體,包括臂骨和腿骨,都像被火烤彎的木棍那樣,呈現出病態的扭曲樣貌。
「0767……」林棋冰在心中默道。
她的眼睛微微一眯,因為她發現了一個怪異的事實。
在實驗室的0767號檔案記錄中, 0767的照片是一開始傷殘最嚴重,隨著日期時間向後,慢慢恢復了健康狀態。
可是眼前的疑似0767號實驗體,他現下的傷勢,遠比檔案中最早日期——即核事故一年後要可怕得多。
就連他身上的皮肉和骨骼,都隱隱有崩裂和解體的預兆,宛如一隻快要散架的木偶。
如果這不是真實發生過的事件,林棋冰甚至會認為對方是個鬼怪,而非活人。
因為這樣的傷勢,通常只會出現在死人身上。
而且絕非善終。
「跑!跑!這個核電站要出事了!就在今晚!你們全都會死掉,一切都會被毀滅!」
血人沙啞的嘶吼再一次迴蕩在主播們耳邊,如夢境中一樣,他轉瞬被趕來的安東等人按倒在地。
伴隨著尖叫,血人扭動著,破碎的皮膚和血肉被塗抹在地面,將核電站主樓的操控區域弄得像個屠宰場。
4-a主樓的三層豁然喧譁起來,葛沙面色陰沉,韋連等幾名值班職工面面相覷,不知眼前發生的景象為何。
幾名陌生的職工也匆匆趕來,對葛沙匯報導:「剛才問了前一班的人,沒說有什麼問題,一切數據都挺正常的。」
葛沙將拐杖丟在一邊,脊背挺直,一瘸一拐地走下了平台,他在血人旁邊單膝跪下,背對著所有下屬,用手稍微揩去了對方臉上的血污。
血人的面容略顯露出了一點,但還是一團殷紅模糊,看不清楚。
林棋冰瞧見,血人道道傷疤的臉頰上,有一雙非常清澈的眼睛,此刻浮滿紅血絲,但還是水潤潤的。
只是旁邊職工粗暴地抓住了血人的衣領,血人的喉嚨「咯咯」響著,望向平台上的人群,想說話卻說不出來。
林棋冰皺起眉頭。
葛沙沒有瞧出名堂,站起身,一揮手,那名血人被幾名職工拖走了。他用手帕擦手,斜乜了安東一眼,安東正站在原地,渾身發著抖,眼神往平台上游移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