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是根本就沒有忘記過。
那時候,鼻息交錯的一瞬,剝奪一空的感官,缺氧,滾燙的眼淚。
心口的血延著刀柄,蜿蜒淌過蒼白的手腕,滴滴答答,落在兇手的臉上,綻開一朵血花。
他用指腹抹去那張臉上刺眼的紅色,像平常無數次把人送下山時那樣,問:「要去哪。」
兇手只是更用力地咬著他另一隻手,仿佛要撕扯下一塊血肉,緊閉的眼睫上滾動著玻璃珠子一樣的淚。
於是他低下頭,撥弄對方的唇瓣,逼他鬆口,說:「郁危,沒有徒弟丟下師父的道理。」
……
身旁的吵吵嚷嚷中,謝無相悶悶咳了幾下,隨即漫不經心地移開了眼神,注意力轉到了院外。
這後院正對著遠處的山巒。山脈連綿起伏,頓挫的輪廓沉進了夜色中,極深極重的顏色,連月光都浸不透,遠遠避開,泛著不詳的氣息。
崑崙山從前沒點燈時,也是這個樣子。只不過後來山上多了個不太聽話的小徒弟,摸黑走夜路把自己走丟了,自那以後,上山的路就多了數盞燈,散落如星,一盞接一盞,由近及遠,蜿蜒過整座山頭。
以至於後來每每天光熹微,山燈亮時,他總會想,歪歪該回家了。
「……好了。你聽明白了沒有?」孟白口乾舌燥,清了清嗓子,「唉,我跟你廢什麼話啊。」
邵挽面紅耳赤,像只熟透的蝦。他鼓足了勇氣,終於結結巴巴地開口道:「懂、懂了。那我、我和你,選一個。謝仙長不、不算。」
「……」孟白道,「一定要搞得人盡皆知嗎?」
他鬱結,越想越氣,瞪著邵挽道:「你這樣子去了肯定白搭,我去也說不準會怎樣……要我說,還不如等你師哥醒了,讓他當這女鬼的孩子。他這麼厲害,說不定還能順便把女鬼一窩端了!」
邵挽隨之應聲,鄭重點頭:「如果是我師哥,他肯定可以——」
「不可以。」
有人毫不留情地打斷了。
兩人一頭霧水地循聲望過去,卻見方才一直漫無目的思緒游移的謝仙長突然回過頭來,要笑不笑地看了他倆一眼。
他沒說為什麼不可以,也沒有任何要解釋的意思,只是片刻,腦中再度閃過那幾顆落在掌心、玻璃珠般的眼淚。
再開口時,語氣忽地柔和下去,自然而然,一錘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