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本該是春分,春和景明,晴光萬道。崑崙山上,明如晦精心照料的花該開了,鵝黃嫩綠,新葉粉蕊,在滿山春色中燦爛又明媚地盛放。
他應該捧著一盞煮好的新茶,奉到那人面前,聽對方像往常一樣打趣自己,然後把茶盞往他手裡一塞,又被哄著挽起發來。
應該是這樣的。
而不是跪在雨里,在滿山枯萎的草木中,等待一個他不知該敬還是該恨的人從長階盡頭走下,完成一場荒誕無稽的拜師禮。
頭皮傳來的力道迫使他仰起頭,明如晦的手指親昵地繞到他腦後,嫻熟地撩起他的頭髮。
他小的時候,明如晦經常會親手為他束髮。他搬著小竹凳坐在院子裡,困得睜不開眼,師尊的手指輕輕穿過他的頭髮,時而扯動,痒痒的,但從來不疼。
但這一次很疼。
他才知道從前明如晦對他曾有多耐心,以至於如今全部收回時,他才覺得受不了。
「郁危。」
熟悉的語氣落入耳中,他僵了一下,冰冷的胸腔中,心臟急促地跳了幾下,血液回流,帶著幾乎是小心翼翼的希冀。
明如晦垂眸,看著墨色髮絲自指縫流瀉。
下一句話便將他的希冀拆得支離破碎。
「——早入地獄。」
鼓譟的心跳驟然停滯。
周身重新冷了下去。他偏過頭,用力閉了下眼睛。
「那我,便祝師尊,不得好死。」
……
——而現在,這道符靈上,寫著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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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風發出一聲輕響,將微弱平緩的水聲掩蓋住。謝無相一手支著額角倚坐在桌邊,聞聲睜開眼。
困困符不知什麼時候又偷溜出來,貼在他的領口上睡得正香,他捏了捏眉心,將那點睏倦掐醒後,才回頭看來:「洗好了?」
沒人回應,靜得奇怪。
謝無相又喊了一遍:「歪歪?」
依舊沒有回覆。
睡意一下子清醒了。謝無相站起來,往那邊走去。
從小到大,一牽扯到跟水有關的東西,郁危就會出各種各樣的狀況。所以他才不放心要在外面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