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紙人靜了許久,從石頭上跳了下去。郁危偏頭,看著漆黑無光的山洞,面色凜若冰霜。
對面的人一反常態,沒有回話,只有靈絲在他手上微微地顫著。
「你早就知道?」郁危問,「你早猜到了樓家用藥奴養劫的事了,是不是?」
他聲音格外冷靜,謝無相淡淡笑了聲,說:「是,但只是猜測。」
「現在證實了,足夠了。」他不自覺加重了一些語氣,「歪歪,回來,不要涉險。」
郁危知道謝無相說的是什麼。他現在困在紙人的身體裡,根本無法救這些人,更別提孤身一人到後山深處解決樓家養出的浩劫。
小紙人站在原地,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顧忌著答應對方的事情,只簡單用所剩無幾的靈力吊住了幾人的命,隨即冷淡地轉過身:「知道了,那就等明日再找他們……」
他動作忽而一滯。
遙遠的甬道內,不知何時湧出無窮無盡的風,有人站在他身後,伸出手,穿過紙人的身體擁住藏在其中的靈識,在他耳畔輕笑一聲。
「郁危。」
「……」
郁危瞳孔一縮,隨即猛然抽身,反手抓去,卻只抓住了一縷風。
腳下的地面也在顫動,小紙人靈活地躲開頭頂落下的石屑,隨後艱難維持住身形。
郁危勉強站在一塊還算穩定的巨石上,艱難地喘了口氣,眸光中的冷意還未褪去,卻忽然被人玩笑似的捏了下耳垂。
熟悉的力道讓他一怔,下一秒,他的手被握住。對方的手指有力,他曾經對這隻手的每一寸骨骼、每一處薄繭都了如指掌,即使現在也不可能忘記。
他的眼前變成了暮春草長鶯飛的山谷,不再是陰氣森森的屍骨。
那人垂著眸,銀白色的長髮柔和地披在身後,有幾縷被風吹動,落到了他的眼前。
當——
後山的第一道鐘聲悠悠響起,空然震響,回音震徹山洞。
小紙人僵在原地,失去了反應,仿佛再也聽不到任何其餘聲音。
過了很久,郁危有些困惑地歪了歪頭,啞聲開口,輕得像是怕眼前的景象散去了:「……明如晦?」
手中的靈絲一剎間繃緊,險些要割破他的手指。
但郁危已經感受不到了。
他垂眼看了看自己與對方相牽的手,破繭的記憶讓頭腦有一瞬的迷茫,似乎記起了什麼,又似乎什麼也沒有。
「郁危。」那人說,「跟我回家。」
當——
後山的第二道鐘聲響起。
劇烈搖晃的洞內,層層封好的結界轟然開裂,最深處,一汪幽深泉水乍然出現。
小紙人看著深不見底的冷泉,不自覺向後退了幾步。郁危遲鈍地抬起頭,看向身旁的人。人前冷漠帶刺的外殼褪去,他本能地、再也不想違背自己的心意,輕聲說:「師尊,我想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