椿拿著他的澆壺,精心照料著澹雪小筑前面的幾株小花苗,口中還念念有詞的說著什麼。聽見聲音,他回過頭,招呼道:「歪歪醒啦。」
日光大亮,郁危眯了下眼,應了聲,又問:「我師尊呢?」
椿呃了一聲,有些不想說,尷尬地揉揉額角,最終還是一言難盡道:「殿下突然說想吃荔枝,一早出門去尋了。」
「……」郁危說,「現在哪有賣荔枝。」
「我也是這麼跟殿下說的。」椿一臉無可奈何,眉心直跳,「可他說有,轉頭就去找了。」
其實他能理解,殿下飛升前那等玉葉金柯的身份,冬日的荔枝,夏令的提子,尋常人家見不得,宮闈之中卻招手就能來。如今已過數百年,明如晦早與塵世斷得乾淨,偶爾也會想一出是一出,不過今天這樣還是頭一次。
等他走後,椿偷偷問了自己的樹子樹孫們,都沒找到哪有冬天還長荔枝的神奇果樹。
他看了看對面垂著眼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少年,莫名有些同情,心說為了一時心血來潮把徒弟丟下,殿下未免太不人道。
郁危從山崖跌下去時扭到的腳腕原本腫著,走起路就帶起一陣撕筋扯骨的疼,可能昨夜明如晦一併給治好了,現在已經沒什麼感覺了。小徒弟臉色還有些高燒剛退後的蒼白,嘴唇沒有血色,低著頭若有所思半天,看不出來傷心或是難過。
他跟椿打了個招呼,就悶悶往自己的小院走去,路上心不在焉地踢飛了幾顆石子。等回到了自己的小床上,忽然覺得哪哪都不適應了起來——郁危打了個滾,面無表情心想,早知道就在澹雪小築的床上多賴一會兒了。
對著竹舍的房梁放空了半天,他忽然想起來,今天是樓渙給他一月期限的最後一日。
郁危坐起身來,從床底下摸出藏好的傳訊符,冷眼看著上面的內容。
這一個月內他幾乎沒有拿出來過這張符,任它在床底下發霉長灰。這張符紙不知是什麼材質,質地輕薄,光滑平整,撕不破、燒不了、也不怕水,上面的字跡猩紅,也不像是硃砂。那時樓渙掐著他的脖子,給他灌下毒藥,逼他將這張符紙帶上來,想來就已經是心懷不軌。只是不知道樓家用了什麼手段,竟然真的在明如晦的眼皮底下逃了過去。
郁危漠然看著紙上的字跡變幻了數次,連帶著對方的聲音在腦中響起,是這一月來樓渙給他留的口信,大多都是與明如晦當年的生劫有關,一聲聲催得跟索命一樣。
半晌,他聽的煩了,拿起筆,寫:不知道,滾。
這些時日苦學認字有了用處,郁危提筆就要罵,蹙眉想了想,發現「道」字忘記怎麼寫了,一卡。
他磨蹭了一會,跳過不會寫的,一筆一划,端端正正地寫了一個——「滾。」
隔了一會兒,傳訊符閃了閃,應該是那頭樓渙看到了他的字。
【樓九!】
郁危面色冷淡,重複了一遍:「我不是樓九。」
【你不想要解藥了嗎!】
「不幫你,沒有解藥,我會死。」郁危冷靜道,「幫了你,明如晦早晚會發現,我還是會死。」
他諷笑一聲,冷眼看著閃爍的符紙:「橫豎都活不成,我為什麼幫你?我巴不得你這樣的人去死。」
膽顫心驚的沉默後,樓渙咬牙切齒的聲音從那頭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