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父表態:「夠了,怎麼說那也是你姑媽,我姐姐,為了一塊表不至於。」
林晉慈像是被逗笑:「您是大律師啊,對受害者合理的訴訟說不至於,不會覺得違反職業道德嗎?」
林父的臉色立時冷下來,唇緊抿,似乎還在克制,忍耐著,低聲說:「你姑媽是個老實婦女,一輩子沒遇過什麼大事,最近已經氣到住院了……」
「關我什麼事呢?」
林父如同被林晉慈的冷漠和直接驚駭到,瞪大眼久久望著她,像是不認識林晉慈了。
「你表嫂現在怕坐牢怕得夜裡不敢睡覺,你表哥在公司顏面盡掃,這些年的經營、名聲算是毀於一旦,之後工作估計也保不住,一塊手錶而已,就算你以前在姑媽家住的時候,他們有什麼照顧不周的地方,你不高興,記了仇,也可以了,還不夠嗎?你是要看著你姑媽一家去死嗎?」
傅易沛沒言語,聽著林父一聲高過一聲的質問,心微懸起來,留意著林晉慈的神情變化,卻發現她沒有什麼變化,像麻木,又像是習以為常。
只是淡淡地說著話。
「因為他們一家,我曾經也想過要去死,大家都體會一次,這很公平。」
林父又將聲音拔高:「什麼想要去死,你說這種話是什麼意思?」
傅易沛在林父立起肩有前傾趨勢時,也變得蓄勢待發。
但好在之後沒再有什麼動作。
「既然姑媽他們告訴你,他們對我有照顧不周的地方,那告訴你,他們怎麼不周了嗎?有說盧文洲曾經多次晚上來我房間騷擾我,意圖不軌嗎?」
夏蓉立馬問:「他真的對你做什麼了嗎?」
林晉慈冷瞥去一眼,回道:「他沒有做成,否則現在他就不止前途被毀,顏面掃地了。」
林父僅語頓了幾秒,仍舊擺一副居高臨下的家主做派:「如果真的有這樣的情況,你可以告訴我的啊!」
林晉慈知道他會是這樣。
他們總能找新奇的視角來責怪她,好像問題永遠出現在林晉慈身上。
林晉慈看著他此刻道貌岸然的樣子,看夠了,才出聲說:
「我給你打過電話,說我在姑媽家住得不好,如果你願意聽的話,我會告訴你發生了什麼情況,但你當時在電話里,對我說的是,不要再給你添麻煩了。」
林父愣住,想不起來又不敢否認地陷入沉默。
夏蓉責怪地看著林晉慈,好像此時的林父才是受害者。
「你爸爸工作那麼忙,一時顧不上,你不能好好跟家長講?你怎麼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就非要在心裡記著仇?別人家的孩子會像你這樣沒大沒小地跟父母溝通嗎?你怎麼永遠都要跟別人不一樣呢?」
林晉慈無動於衷,輕描淡寫道:「別人家的父母和我的父母好像也不一樣,所以我大概也很難長成別人家小孩的樣子。」
夏蓉感受到挑釁,更加氣急敗壞:「林晉慈,你聽聽你在跟父母說什麼,小傅今天第一次來家裡吃飯,好好一頓飯,你一定要鬧得這麼難看嗎?」
這套講話方式,林晉慈早就琢磨透了,不管怎樣,先以怒火證明林晉慈錯了,林晉慈要是不認,反駁,便要扯上別人。
道理敗陣,那就再提感情。
也不用管扯上的「別人」是誰,他們是否在意這個人,總之只要有人被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上,那麼就是力證林晉慈錯了的證據。
如果此刻是他們一家三口的對峙,林晉慈會覺得好笑諷刺又無趣透頂。
可此刻,她身旁坐著一個和這個家庭毫無關係又一直看著她的人,她始終目視前方,沒有也懼於去和傅易沛交換情緒,他們之間是一塊直觀展示的無形玻璃。
她把血淋淋的切片拿出來,被空氣浸得冰冷又恓惶。
大二那年,她在學校置物間害怕到幾乎要發抖的,正是今天的景象。
那時候她無法想像怎麼讓傅易沛去了解一個怪異家庭。
她不想讓她喜歡的人知道,在林晉慈的家裡,沒有一個人喜歡她。
那樣好像連帶著傅易沛對自己的喜歡,也會襯得很廉價,她不確定傅易沛會不會因此收回感情,不確定他會不會因為覺得連父母都不愛她的林晉慈,是一個不值得付出愛意的人。
但此刻,在她古怪生長起來的房子裡,她平靜地迎接著夏蓉的目光,沒有因為傅易沛在場,產生任何試圖妥協偽裝的念頭。
「如果只有我妥協才能成全好看,那大家就一起難看吧。這樣的難看才真實,我的父母如何,我的家庭如何,即使日後不來往了,我認為我的伴侶也有了解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