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瑛的話里是在給姜培生做解釋,但同時婉萍也聽出來了,她沒有再稱呼姜培生為培生哥,而是直接叫了他的姓名,一下子把兩人之間的關係扯得更遠,連同鄉的情誼都稀薄不少,像是僅僅熟悉名字的兩個陌生人。
此事風波還沒完全平息,學校就迎來了寒假。陳瑛在考完最後一門試後啟程回到了陝西老家,婉萍也提著幾件衣服回到陳家小院。她的寒假作業是自選三本英文原著並分別寫一份讀後感,前兩本婉萍選擇了跟大部分同學一樣的《雙城記》和《霧都》。
至於第三本,婉萍選的是是《傲慢與偏見》,這其中當然有挑本熟悉的以方便偷懶兒的因素在,但更重要的是她很喜歡這個故事,關於愛情與婚姻總讓十八九歲的女孩充滿幻想,甚至有時會猶豫起來,自己究竟是更喜歡達西先生一點,還是更喜歡賓格利先生一點。
婉萍原以為整個寒假自己最難應付的事情會是那三篇讀後感,當時他們誰也不會料想到在小年前兩天居然會是日本人的槍炮搶在舊曆年的煙花前炸響。
公立 1931 年 1 月 28 日午夜,日本人的艦隊襲擊了上海閘北,火炮沖天的一瞬間迎接小年的氣氛被轟得蕩然無存,只有哀嚎聲,只有鮮血與殘肢。駐守上海的第 19 路軍奮起反抗,隨後日軍對上海的居民區進行狂轟濫炸,在閘北,在江灣,在吳淞,在曹家橋,在劉河,在八字橋,短短几天內璀璨繁華的大上海的街道里橫沉了近萬具屍體。
全家第一個被嚇壞的人是夏青,她得知上海被日本人襲擊後就止不住地哭,成日裡眼淚說掉就掉下來,在家裡根本沒法安寧哪怕一個小時,一會兒提議說全家先去無錫鄉下避難,一會兒又跟陳彥達商量,要不索性全家搬到陝西,搬回陳家的祖宅里。
「你不要慌啦,報紙上都講日本人的進攻被攔住了。」陳彥達對此卻表現得異常鎮定,他表示搬家是絕對不會搬的,他還有許多學校的工作,婉萍和如懷也都要上課,不可能就這麼隨便離開南京。
「那你想過沒有啊!從上海到南京才多遠的路啊。」夏青抹著眼淚說。
「你不要自己嚇唬自己,」陳彥達對夏青的擔憂一點也不往心上去,他說:「南京可是我們的首府,怎麼可能會讓日本人占領呢?放心好啦,一定會在上海把日本人打出去的,蔣可以把東三省給日本,但絕不可能把上海也給日本,咱們就老老實實過咱們的新年,過完年婉萍和如懷要去上學,我也要去工作的。」
婉萍的心態是介於陳彥達與夏青中間,她既沒有父親那麼樂觀,但同時也不至於過於慌張。只是到開學的日子,婉萍回到學校後發現大約有二三成的學生沒來報到,有請病假的,有請事假的,但沒說出口的真正原因所有人心裡都明白,他們是怕日本人打到南京來,畢竟上學期期末不少人都對對日戰事持著極悲觀的態度。
陳瑛是在開學第二天回來,她對上海當前的戰事甚至表現出了比陳彥達更加積極樂觀的態度,她對婉萍說:「這是一個極好的開始,我們終於要拿起槍抵抗侵略了!事實證明我們的軍隊並不比日本人的差,只要想打,是能打大勝仗的。」